既然得知了想要了解的情况,相信展陌荻也不会再继续做出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举动。暮云沙说不清是安心还是别的心情,总之觉得没有再滞留下去的理由,从床上撑起身子,准备离去。
暮云沙有些自嘲的声音还响在耳边——或许,当时留下来断后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是这样。
虽然与他起身的时间没差多少,但侵袭上来的晕眩还是让展陌荻的动作慢了半拍,真正站立起来时暮云沙已经走到门口。想要去拉他,却发现他与平日的穿着不同,不是宽松的长袍,紧窄的袖口没有可供他拉住的袖摆。情急之下,展陌荻一下拉住了对方修长有力的右手。“暮云沙,我并不希望由你留下。”
展陌荻的体温似乎要比自己低一些,不知是不是大病未愈的原因。微凉的手指就这么缠了上来,带着不轻也不重的力道,却让暮云沙的脚步再也无法迈出一分。加上那句话,明明都有些凉,然而就这么慰贴上来,从手心,直到心间。
有些无奈的回头看他,语调和神情里都蕴含着宠溺与包容。“那种情况下,总需要有人留下来。你不愿见意孤行受伤,那么让我留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我不希望你留下。”展陌荻重复着这句话,夜黑的眸子里满含真意,甚至忘记了将对方的手放开。
许是先前的战斗场面太过震撼,许是一下子见了太多死亡,陡然明白了生死就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到了真正的危机面前,再如何努力都难以挽回生命。随之逝去的,或许还有无数的遗憾。正是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一向寡言的男人话多了起来。
“如果非要留下一个人,我希望是我。”直视暮云沙的眼神中是全然的认真,这句话他已想了很久,说起来时没有丝毫停顿和勉强。“那个时候,如果不用考虑我,你们两人都可以全身而退,根本没必要留下谁来断后。”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暮云沙的脸色沉了下去,银眸中也隐隐透出危险的光芒。
展陌荻视而不见,即使可以想象其后的场面,他也不为所动。作为回答暮云沙的问题,淡淡的点了头。
“你……”一个字开头后却怎么也无以为继,一天之内暮云沙第二次失控。只是上一次撞上的是柔软的床铺,这一回却是冰冷坚硬的门板。后背狠狠抵在门上,因为实在靠的太紧,能清晰的感觉出门板上雕花的纹路,就算展陌荻不想表现出痛苦,但有那么一瞬脸上还是变了色。
巨大的撞击声让暮云沙回神,退了半步,却依然将对方挡在手臂与木门的空隙之中,脸上是交织着愤怒和歉意的矛盾表情。
暮云沙的收敛让他微微松了口气,因为还不能离开,就那么轻轻靠着木门站立。仔细的看着对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暮云沙。“是不是所有的事实都让你们无法接受?”不是单指他一人,而是复数的概念。外表的差异并不能改变骨子里的趋同,同样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无论怎样的温文尔雅,但却总有不能触及的底线。
“你说这是事实?”暮云沙继续问,克制着自己与他保持着距离,即使那个距离在现下的姿势中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
“在危机时刻放弃最弱的那个人,这如果都不是事实,那还有什么是?”这个道理,不该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将军、海盗最清楚的生存准则吗?怎么反倒需要他来教授了?
放弃他,展陌荻?暮云沙突然笑了,“荻,这就是你能找到的借口吗?”他边笑边慢慢说。那笑容,说不上温和,也谈不上柔美。如果不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暮云沙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嘲弄这个黑发男人的一刻。“找不到解决办法,也找不到解释的理由,你觉得用一件怎么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可以让自己安心了吗?”
无论是他暮云沙,还是焰皇意孤行,怕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放弃他了吧?
原来,展陌荻,你是个懦夫。
从对方眼里轻易看出他对自己的评价,展陌荻并不在意。
懦夫又怎么样?倘若时光有倒转的可能,回到他们两人订立计划的时候,如果他能破悉了他们传音的内容,一定不会同意意孤行留下断后。不,不仅是意孤行,他也不希望那人是暮云沙。
贴在胸口的水晶骷髅,还是冰凉的质感。你们可以慨然赴死,没有犹豫,可是我要那些来做什么?
求的心安吗?
是还是不是,只有他展陌荻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