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暗夜。
空气中火焰灼烧的气味浓重而引人不适,脚下则是泥泞的,分不清泥水与血ye、沾着在人身上。他在密林中行走,前行方向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但左手剧烈的疼痛令坚持站立的姿态都变得困难,拖住他的步伐。
得快一点过去。
不能留她一个人。
他被脑内存留的意志催动,扶着树木的枝干向前迈出脚步,下一刻却被前方传来的嘶吼声惊得停在了原地。
像是被身体中挤出最后一点生命那样的惨烈叫,不是猛兽或是什么魔物。
是人类的叫声。
女人的声音不会这样粗重。他知道那声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由她发出的,然而头脑擅自浮现出的想象却足以令人恐慌。
“......、......”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腰侧的佩剑,却摸了空,左手只是无力地垂了一下,撞在了自己此刻依靠的树上。
被脱下一部分后剩余的盔甲发出沉重的响声,极端的紧绷下,原本扰人的剧痛好像也已经麻木。
咬紧牙关站稳后,他拨开灌木,大步向前迈去。
快一点。
快一点。
就快到了——
他的心脏剧烈地顿跳。
幽蓝的空气中浮动着令人颤抖的冷意,血的腥味随着诡异的霜雾蔓延,却毫无声息。
最后一重枝叶被挥开,他穿入了一处小小的山丘,火焰的烟云在这里没有那样浓重,月色透过层云照在这片土地上。
十数人的尸体。
shi润的血在那之下连成一片赤色,也将他们的死亡弥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他看到那个人影背对自己而立,手中持剑,扎成一束的长发松散开了一些,随着她头颅的低垂而滑落。
“......——”
他下意识叫住她的名字。
听见这声呼唤,对方才重新得到了意识一般转过身来,也终于让人得以看见她此刻的样子。
大片的血从她的前襟蔓延到两膝,让衣料原本的颜色更加难以辨识。站立在那的人已经平复了呼吸,明明只是初秋,带着体温的吐息却在四周异常冰冷的空气中变成白雾,飘过脸颊。
那张脸也是苍白的,血ye喷溅后又随着重力拖曳下来,在上面留下不详的痕迹。
她的神色淡漠,又像只是因为疲惫了那样麻木。对上他的目光后,对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姿态有几分异常。
她抬起未持剑的左手,在脸边抹了一下。
“......”
垂头看了看后,面无表情地,她再次抬眼。
他看见那双浅绿的眼中有未褪尽的幽光闪动,像是残留着冰冷的碎片。
试图凝望它时,就像在直视野兽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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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王宫,适宜独居的房子......小姐,真的不考虑一下另外几处宅子吗?王都中心里要找到那样小的房子可不容易。”
“不用了,我也没有Jing力打理。”
“您可以聘一些佣人呀,我们这里也与一些机构有着合作,可以为您介绍……”
她听着,敷衍地应了声。
平时要管那么大的“房子”和人手就够费神的了,如果不是不得已还真不想再自寻烦恼。再说,她的地位其实不上不下,处在一个略显尴尬的位置,没有显赫到能让她理直气壮地再差使一群佣人。
楠站在台前,等着商会的柜员从几人高的柜子里挑出几捆羊皮纸,下意识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对方很快找到了备选的目标,他滑开刻着纹样的环扣,契约书便在两人间悠悠展开了。
“基本符合要求的房产一共有三处,只是您要求的靠近王宫实在是......”
楠细细看去,三张羊皮纸上用呪墨详细记载了卖家的信息与房产的具体位置,虽然说是“基本符合要求”,但实际上无论是屋内陈设的情况还是位置,都不太令人满意:不是太偏,就是年份过久、有些破破烂烂的了。
直到现在才想起要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她应该早做打算才对。
正想叹气时,街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响声,舞乐与车马的流动打破了早晨熙攘的空气。
楠扭头去看,柜员也连忙试图挽留地接口道:“那就是最近人气正旺的歌剧团吧?听说那位首席的歌唱家在大陆辗转时就受到许多王公贵族的青睐,想必这次为国王陛下献演后会更风光吧。”
“是啊。”
随口附和着,她摆弄起了表链。
“欢乐祭将近,王都里也该热闹起来了。”
又考虑了一会儿,楠终于放弃地对他说:“给我看看你之前说的那几处宅子吧。”
“啊啊,您真是慧眼识珠。”
对方立刻笑盈盈地勾了勾手,将头顶几卷羊皮纸唰地领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