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渐青回京了。
堂堂抚南营统领、云渐青将军携家眷返京一事并未太过铺陈,当年他与林漠烟将军二人是大宁唯二的两个异姓王,在关西惨案后,林漠烟被除职夺爵,唯一剩下的异姓王便只有云渐青一人。
他们与皇帝陈泽从小一起伴读长大,小时候陪太子读书,长大帮继位的皇帝镇守江山。
他与林漠烟皆是自愿领兵,一个去西北,一个去东南,临行前的那一夜,二人曾在一起彻夜小酌长谈。
林漠烟皱眉问道,“我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从小便立志大丈夫要征战沙场,去镇守西北正合适,你又是为什么要去东南?”
云渐青喝掉杯中酒,“你说,是朝中危险,还是敌寇危险?”
林漠烟微微一笑,“我知你意,就对他如此没信心吗?”
云渐青也松了神色,长叹一声,“人会变,他如今不过刚继位,一切自然以安抚维稳为主,可是你我与他一起长大,是什么性子,自不必我多言。”
林漠烟沉默,再道,“只是因为他吗?与春晖无关?”
云渐青一顿,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朝林漠烟道,“此时只有你我,我不瞒你。”见林漠烟认真倾听,云渐青缓言道,“自我知道他也喜欢春晖的那一天起,我便已经断了念想,从小到大,他要什么,便想方设法不计后果也要得到,与其争得两败俱伤,何不从一开始便放手,也不必令春晖为难。”
“你怎知春晖属意他?若她根本是属意你呢?”林漠烟望着他道。
“这重要吗?我不是皇帝,他才是皇帝。”云渐青垂首。
林漠烟也长叹一声,一个什么都要争,还是皇帝,一个从一开始便放了手,只是个臣子,这场角力从一开始便写好了结局。
……
十九年未回京,云渐青看着浣天大街上的满目繁华,神思从回忆中被拉了回来。
当年的宅子离京之时便已变卖,他知此一别,便没有回头路,而今回来自然住进了云野的世子府。
云野和沈沧恭恭敬敬站在门口迎接他和夫人邬玉覃,邬玉覃赶紧上前拉着云野的手左看右看,离别后的重逢总格外令人激动,而云渐青对着云野,仍一如在福建时一般,冷冷清清,平平常常。
他对这个换回来的孩子心情很复杂,明知他顶着世子的头衔,不可能过寻常普通人的一生,却又希望他只是个普通人,于是除了基本的开蒙读书,其他作为抚南王世子本应具备的兵法、身家功夫,一概不授。
越无才平庸,越无人关注,便可安稳过一生。
云渐青是这么想的,云野进京时也曾反复交待,不结交权贵,不攀龙附凤,不惹人瞩目。
然而他忘了,这个孩子虽是他眼中的资质平平,却生了一副好皮囊,加上世子的头衔和抚南营的背景,在这京城之中如何不被各方势力拉拢。
是以当云渐青听闻陈泽赐婚云野和折桂郡主时,当即震怒,一掌直接拍碎了一张桌子。
不仅震怒于陈泽彻底要锁死他的联姻赐婚,更震怒于云野要娶的折桂,是秋家女。
春晖本是皇后,生下太子陈佶后不出几年便离奇去世,跟着秋忆人便当上了继后。
春晖死得很蹊跷又突然,事发之时云渐青根本来不及反应,却想到她留下的那个孩子,料想会在宫中过得艰难,便起了心,命沈沧教自己的孩子功夫,并嘱他在合适的机会将殷涔带到京城,带到太子陈佶的身边。
一切如云渐青所料,陈泽与春晖伉俪情深,在春晖去世之后荡然无存,陈泽对春晖留下的太子陈佶变得极不待见,任由秋忆人扮猪吃老虎,将陈佶逐出宫外。
自秋忆人当上了皇后,陈泽便日渐沉迷方术炼丹、不事朝政,内阁与司礼监串联一气,把持朝政如同儿戏。
对秋家这个女人,云渐青于私于公都无法与她共处之,如今偏偏云野要娶的,就是秋忆人的侄女,云渐青带着满心恼怒进京,见着云野,也难免认为是他的不知避嫌,与赵纶等人胡乱结交才导致如今局面,便更对他没好脸色。
书房内,云渐青与沈沧一坐一立。
沈沧默不作声,他在云渐青身边时,几乎从不主动开口。云渐青半晌问道,“他……可是也在京中?”
沈沧自然知道所问何人,“是,如今府邸在牌儿胡同走到底,最里头一间。”
云渐青又问,“他入朝为官一事,为何不劝阻?”
沈沧答,“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未阻拦,再加上,将军有所不知,他的性子,不是旁人可以阻拦得了的。”
云渐青,“有何道理非要做官?”
沈沧,“太子大了,所受之威胁并非仅仅来自暗杀,朝中无力他也寸步难行,平山入朝为官,便是去帮他。”
云渐青冷哼一声,“幼稚!两个无知小儿自以为是。”
沈沧不出声。
云渐青又道,“云野与赵纶走得如此近,你为何也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