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人面前,你无法恪守任何秘密,这样深如镜湖的眸子会让你除去所有戒心,一不小心便失足跌入,将心中所有念头尽数书写面上。
而被那指尖戳中的胸口,有一种难言的躁动随着那若即若离的轻触徐徐扩散。
不着痕迹地转开视线,极目远眺向墨色星空,道:“秋宫主喜观天象?”
“天意有数,若能窥得其一二,则万事有备而无虑。”
“那以此天意看来,大昌命数如何?”
秋纷转过身,也望向浩繁星夜,道:“执徐年太岁行辰位,岁星归亥位,三月时起室、壁两宿,白星州分野,其光青灿。岁星证分野天子之德,但自今年三月以来,岁星之光便始摇晃不定,时短时长,甚或光色几变……此象,代表君主有患。”
俞颂顺他所指方向望去,果见室壁之位有颗烁星闪耀,青光摇曳,有些似明忽暗。
清眸微微一移,望向另外几颗烁星,道:“北极五星正中晦暗,君主无能,不得亲政。”
俞颂再顺话音北望,但见余星俱亮,独缺中心一颗黯淡无光。
“人间三公,天上三台。近文昌星者为上台,上星为天子,下星为帝后;中阶上星为诸侯三公,下星征士卿大夫;下阶为士子庶人。若君臣相谐,则星象如常,若公卿专权贪婪,诸侯僭越逞强,则中阶两星疏远,恰如此时所现。”
秋纷回过头来,看着俞颂随着自己的话音越蹙越紧的眉,续道:“僭越者自然不止一个。觜参鼎西分野三星明亮,军资殷实,左右后三军齐心,兵强马壮;须女碧黎分野星光灿莹且摇动,已数年丰收,其地富庶,土木大兴;柳宿闵孜分野,注星抬头,雄业正起,能者出现;而斗牛耀阳分野……”
俞颂听到此处,下意识地转过头,却正对上秋纷早已不再眺望星海,而是凝神注视自己的眸子。
“南斗主贤德、军爵将才,称天机。南斗占验天子军中决断,若星光大盛,则王道平睦,官爵顺稳,若星光散逸摇动,则军队开拔换防或者将帅流逐。”
“那此时……星光如何?”俞颂干脆也不去看那星海,只望住秋纷问道。
清灵的眸子浅浅一瞬,道:“星光Jing散,摇晃不定。”
俞颂俊厉的眉峰微微一动。
“主帅大难,天子讨之,无解。”与这清冷语气全然不同,秋纷眼角微弯,清水般的眸子里竟带上了几分笑意。
俞颂仍不说话,只待他自己道破玄机。
两人沉默对视,目光之中仿若浑天牢那日电光火石的交手一般如有实质,半晌,秋纷转开目光,伸手指向耀阳州的斗牛分野,道:“不过……八月,客星犯此二宿,寓黄光,凶瑞不详。”
“客星?”俞颂挑眉,“荀丰?”
秋纷未置可否,轻轻一笑,转身走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伸手拢了拢袖子,道:“荀丰手上的五色环,可是摩lun王的?”
俞颂微一点头,也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看来摩通宇这次当真是摆足了诚意。”秋纷伸手掸了掸袍角蹭到的细小尘灰,道,“南防无患,耀阳侯可放心徐图北上大业。”
俞颂轻轻皱了皱眉,并不接他这话,转问道:“荀丰是碧黎州人,怎么会成了你手下?”
秋纷抬头斜睨了他一眼,勾唇道:“耀阳侯对荀丰很是好奇呵。”
“费了大劲笼络而来的谋士,结果却是你秋水宫的诏领,这很难不好奇罢。”
“呵呵呵……”秋纷低低笑了起来,天上的星河映入他的眸子,凉中带暖的嗓音带上了一种回忆的温婉,“嘉奉二年,我在碧黎七地游历,那时南宫除刚刚抵驻碧黎州着手治理,除了碧黎州首府晋义城稍微好些,其他州郡流匪横行,官匪一气,民不聊生。”
原来,当时匪患最重之地,便是荀丰的老家碧黎州武丛郡,荀丰虽是州碧黎刺史、碧黎七地第一才子蒋葵的门生,但却家世贫寒。南宫除整治碧黎七地时以擢拔自己手下人才为主,加上其时官匪串通,入府为官要么负得起价钱,要么得是南宫除亲选的人,荀丰虽是颇得蒋葵赏识,但却无门无道,郁郁不得志。嘉奉二年初,荀丰便收拾了东西回了老家武丛郡,到碧黎山东南面山脚的一处小村做教书先生。
时年不济,这一年六月,南宫除清扫武丛郡流匪,一百多个被追杀的匪寇流窜到了荀丰所在的山村,一时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想把这村子据为暂居之地,与碧黎军做最后抗争。乡里之人几时见过如此凶匪,个个吓得不敢反抗,眼睁睁看着家中值钱之物尽被掠走,更是时有村中妇女被强行掳掠而去。如此不过一两日,荀丰便看不下去了,当夜便只身进了匪窝与那匪首理论,流匪只当听个笑话,当下便是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荀丰半点武功不会哪里受得住,当场呕了一大口鲜血摔了下去,那匪首走近前来,细眼一瞧,只见这穷酸书生竟是眉清目秀,当真生得不错,他们先前作乱武丛郡得钱得势,美貌娈童亦是养过一些,一时间兴致大起,便令手下将荀丰绑了扔进自己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