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雍军营。
傅念归出示了自己的玉牌,守卫放他进入了傅苍术的帐篷,傅苍术正披着棉袄睡着,屋里点着很重的熏香,他闻出是自己给他的安神香。他从被窝里拿出弟弟的手,看到他手上简单收拾的伤口,他睡得不安稳,梦里还在皱眉头。
傅念归叹了口气。
傅苍术如有所感,在梦里呓语起来:“哥,好想你啊……”
傅念归一惊,旋即一笑,轻拍傅苍术的肩膀,像在暗卫一个孩童,说:“哥在呢,没事儿。”
“我不能败,不然哥怎么办……”
傅念归抓着弟弟的手:“没事的,日暮山都是瘴气,就算东梁拿了去,也不敢找我的麻烦。”
“霍朗之就是个麻烦,都怪哥人太好了。”
“傻子,两国交战,早晚有这一刻,和他有什么关系。”
傅苍术扭了扭身子,往里头转身睡去。
傅念归见他眼底淤青,想来是事情堆积如山很久没有好好睡了,他不想再打扰他,便站起来出去找军医交代注意事项,傅苍术的手下当然认识傅念归,很快收拾了一间军帐给傅念归休息,傅念归摆摆手:“我哪里需要休息,伤员很多?我去看看他们。”
那一夜他没睡,在血腥味和草药味弥漫的帐篷里面度过了一夜,耳边全是伤员的哀嚎,他想起了霍朗之,这个人十七岁上战场,是不是一直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抬头不见星,低头不见亲,左右都是以命相托的兄弟,有的今天见了,明天就再也见不着了,他突然,有的想见霍朗之,他这样爱笑的性子,是不是很难过的时候,也只会用笑声盖过去,告诉自己,明天就什么都好了……
傅苍术睡了一夜第二天就醒过来了,他的伤没有传的那么重,在医师好好的照顾下,他很快就恢复了Jing神,听说傅念归来了军营赶紧穿戴整齐来见哥哥。
傅念归正守在药炉边给伤员们熬药,他熬了一夜,到底是身体不好,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手执扇在扇着小火炉,一手便撑着脑袋在打盹。傅苍术让手下不要通报,进了营帐后轻悄悄走到哥哥面前,又半蹲下,从他手里拿过扇子慢慢的扇,傅念归被惊醒,努力睁开眼睛看他,傅苍术就笑了:“我的病弱哥哥,你怎么不去休息?熬了一夜?”
“这不是你这个主帅倒下了么,我作为主帅的哥哥,总要顶点用处。”
“大雍军营再无用,也不会只有我能撑起半边天。”
他打开盖子看了看,傅念归凑过来闻了闻,说:“差不多好了,让人倒了给那排士兵喝了吧。”
“知道了,你快别Cao心了,你这Cao的是什么林黛玉的心,自己身子不好自己不知道么?”他把扇子交给一边的士兵,示意士兵去倒药,然后亲手扶着自家病弱哥哥起来:“我就是手上中了一剑,运气不错,没有毒的,歇几天就无碍了,好在这几日东梁也没来找事。”
傅念归沉默了一会儿,傅苍术见他不说话就有点紧张,绕到他前面,看见他眉头紧锁,有意逗他,道:“怕什么,国破还有我挡着…….”
冷不防傅念归抬手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说!你比我还小,论理,不该是你在这里搏命的。”
傅苍术冷笑:“不该是我?那该是谁?老大吗?他到现在还在想着除掉我呢,我报上去的要粮草的折子,被挡在内阁了,一看就是老大做的手脚,他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巴不得我这次被东梁人收拾了,或者大雍大败,让父皇治我的罪。”
傅念归拉着弟弟的手,几乎是把他拽出了营帐,他们走到稍偏僻一点的地方,傅念归说:“昨天一晚没睡,我想了很多。”
傅苍术蹙眉:“哥!你身体不好,不要思虑那么多,好好休息,日暮山虽然危险,现下却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乖乖呆在山上,等天下太平的时候,我再接你出来。”
傅苍术撑不住笑了,配着那苍白的脸,显出几分惨烈:“好,逐风,哥哥相信你,那你告诉我,天下太平这一天,我要等多久?”
傅苍术愣住了,傅念归像是打开了话匣一样,怎么戳心的话他怎么说:“我身体不好,一年我也许等得到,两年呢,三年呢,我若是身体安康,也许活到老妖Jing那个年纪也就等到了,可我是个病秧子,弟弟,哥哥的寿命,是老天爷早就定好的,我躲在日暮山上,也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成一幅干尸罢了。”
“哥……”闻声,傅苍术已是眼中带泪。
傅念归说:“逐风啊,你这个名字,哥一直很羡慕,父皇给你取字逐风,是让你追风逐月,过恣意人生的,但我,却一定要把你拉入泥潭来,是我的不是。其实这阵子我一直在想,大雍和东梁的战争,大概就像春秋诸侯的吞并战争,没有谁是正义的,却也没有谁是邪恶的。”
“大雍缺资源,东梁有,我们去换,他们讹诈我们,我们不甘心被他们压榨就去抢,他们就和我们动手,我们的牛羊被掠夺了,他们的妇女被我们奴役了,其实是谁都没讨着好处,却因为大雍的积贫积弱,我们眼看着就要被灭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