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归来,酒足饭饱的朱重八、阿九二人紧挨着躺在铺上,朱重八已昏昏欲睡,阿九却想着第二天一大早要去学堂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拽了拽朱重八的手臂:
“重八哥,你上过学堂吗?学堂好玩儿吗?”
“我?从小就得帮人放牛放羊,家里死的死散的散,我哪有那个闲钱啊!元帅肯给你这机会,我可羡慕死你了。”原本即将滑入梦乡的朱重八被阿九蓦地扯回现实,“你给我好好在那儿读书认字,别捅娄子。”
从前寺中生活乏闷,阿九为找乐子闯了不少祸,惹得朱重八焦头烂额,来到军中他也自知该要收敛,便举起四个指头一本正经道:“我发誓,再惹事就一年吃不着rou!”
朱重八默默不语,只伸手把他的小指按回去。阿九歪头:“怎么了?”
朱重八翻了个身:
“发誓是三个指头。”
学堂是一座小院,坐落于距大营最近的村头,阿九一踏进去,春雨后shi润泥土与青草的味道糅合着淡淡墨香,便一齐扑入鼻腔。
那学堂里的先生是位上了年纪的老秀才,年少时便中了秀才,熟读经史,人皆道他博闻强识,一乡之中声望颇高,后来的半辈子却偏偏屡试不第,于是再也不求入仕,还乡设私塾,坐馆授学。
头几日授生字、诵《三字经》,阿九好动,却因天赋异禀,读书好似过目不忘,先生所问皆能对答如流。先生虽颇为不满,也无从指责,只训他好好静坐,让他与几个大些的学生一同读《千字文》。几日下来,阿九果真不生事端,还与邻座王二牛打成一片。
直到那日,先生在室中来回踱步,揪起一个伏案打盹的学生,蹙眉道:“如此这般,不耐寒窗之苦,来日如何出人头地!去墙角站着读。”
阿九原本自顾自诵读,闻言抬头问道:“先生,只有读书才可出人头地么?”
先生瞪眼:“自然。不读书,难道还等着功名自己送上门来?”
阿九放下手中的书:“那当今皇帝和那些皇亲贵胄为何不必寒窗苦读,就能得到比所谓功名更甚百倍的荣华富贵?”
“这些话不是你该问的!”先生斥道,“那些荣华富贵,他们生来就有。你只管读书,日后光耀门楣,不负父母的生养之恩。”
“那我又无父母,又不考功名,读书岂不是无用了?”
先生骤怒,责他荒唐无知,提溜他到墙角陪方才那个受罚的学生一起站着。
先生此番叫阿九认定了他就是个迂腐刻板、满眼功名利禄的腐儒,加之近日待在学堂日日诵读烦闷无趣,晌午一过,阿九心生一念,怂恿了王二牛溜到院外的树下。
王二牛站在树下,不时望向周边:“喂,阿九,我们这样,真不怕先生来抓么?”
“他抓住了会怎的?”阿九仍挂在树上向上爬,“你别吵,我就快够着蛋了!”
王二牛噘嘴道:“罚你背书,再打手心!咱们可别玩太久了!”
“我可不怕,这几天的书,我已经背下来了。我才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听那个糟老头子的歪理。”阿九一把摸了三个鸟蛋放进衣袖,抱着树爬了下去,掏出一个递给王二牛:“喏,送你了,你胆子还真是小,爬个树都不敢。”
“先生说了什么歪理让你讨厌成这样?他早上不过是说要我们好好读书,日后考取功名,不必受欺负罢了。”王二牛抱手站着。
阿九寻到一块大石头,拍拍屁股翘腿躺下:“我这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崽子,去哪都要被人踹一脚,受欺负是常事,你家至少不缺钱,可比我好了太多,怎的也害怕受欺负啊?”
王二牛也跟着躺下,忡忡道:“这附近有几个小混蛋仗着家里有人当官可嚣张了,我爹见了他们的爹还不是得一脸讨好?我爹娘就老让我要好好读书,将来做官去。可我这木头脑袋真不中用,要是我有你一半聪明,以后准能中个秀才什么的。”
阿九随意拾起一块石头扔向远处:“但你看现在,多少人从前吃尽苦头,当了官以后,自己是不受欺负了,可转头便去欺负旁人了。考取功名当了这狗屁朝廷的官,为这狗屁朝廷做事,遭殃的不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么。”
王二牛腾地坐起来,问道:“阿九,你就不想当大官吗?”
“我要当的可不是普通的官,我生来便是要助一位英雄一统天下的,我还要……帮他守着江山!”阿九颇为得意。
“你好生厉害,你要是当了这样的大官可别忘了我,那我就不必读书读得那么用心了,指望着你就行了!”
两人拉着钩,笑得如春日的暖阳般灿烂。
“朱阿九你竟撂下课业,耽于嬉戏,着实顽劣!按学堂的规矩,逃学者,取戒尺,责十下!”
后来阿九和王二牛终究没逃过先生的眼睛,被先生拎回课堂,仍带着满身的泥尘,直挺挺站在桌前,众学生见先生勃然大怒,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在心里暗暗为阿九揪心。
先生取了戒尺,瞟一眼阿九,用手指牢牢扣住阿九左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