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方得跃传话的人来府时顾清景正在完成《牡丹亭》手稿的最后部分，而长安城自清晨时便落了一阵细雨，缠绵的雨季不紧不慢地与这座城池僵持了已有半月之久。
“公主，这是撷芳斋送来的银两。”柳儿放下银钱后悄悄望着细细描摹稿中女子眉眼的顾清景，“方侍郎说他以后不会来府了，这段期间望您熟悉和叶风情，静待和亲。”
“熟悉个屁。”顾清景晕开一笔，使得画中女子嘴角多了粒黑痣，她干脆扔了笔，抱手生着闷气。末了她抬眼，望着温柔恭顺的柳儿，“你会陪着我去和叶吗？”柳儿只犹豫了一瞬，继而放下研磨的手，跪在地上背脊挺直，“誓死追随公主。”
顾清景瞧着柳儿小小的脑袋许久，最后笑着起身扶起她，眼中意味不明，“我怎么会让你死。”柳儿这才露出了一丝释然般的笑容，她瞥了眼桌上的银钱，“撷芳斋老板上，公主这次的故事波折迭起，内容虽大胆但新颖，在长安传唱不已。”
顾清景笑着没有接话，说到底，她也只是借了圣人之光而已。
“叩叩。”有侍女轻敲房门，“公主，宋小将军求见。”
顾清景闻言，眉角微微一皱，她拨了拨银钱对柳儿笑道，“多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你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好看的脸蛋，可不能配一个干瘪瘪的身材。”
还未等柳儿回答，顾清景已经大步迈了出去，“让他在正厅等着。”
柳儿默默收好顾清景的手稿，凉风越窗棱而入，让她的几缕碎发垂于眼角，柳儿拨开碎发，眼中坚定之色愈浓。
正厅内，宋乔一下一下地扣着杯盖，直至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传入耳中，他将清茶一饮而尽，跃起上前去迎顾清景。
“你一来，”顾清景定定看着宋乔，眸中星点笑意，“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宋乔摆摆手，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丝的破罐子破摔，“我要离开一阵长安。这次也算是来跟你道个别。”
“怎么了？”顾清景眼眸一紧，声音也紧接着颤抖了起来，她看宋乔无所谓的样子，心里顿起一股无名火，“是不是顾琅又下什么旨意了？”
宋乔笑着摇摇头，“南边发了水患，我主动请缨，顾琅便派了我和王守正去治理。”顾清景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这口气刚咽到喉咙口时，她便察觉了出了一丝不对，“王婉莹的父亲？自王婉莹被打入冷宫，他父亲不也一下失了势吗？”
“没办法，王守正于水患治理方面颇有建树，朝中大臣又纷纷上有推荐。顾琅虽然同意了但心中应是存了一份疑虑的，这才准了我的请求。”宋乔还有一句话没说，朝局逐渐变化，有一只手已经开始搅动风云了。
静默了许久，顾清景低低开口，她垂着眼，一时间没有敢直视宋乔，“是因为我吗？”
宋乔如今虽然挂着将军的职位，但大家提起他统共也得带一句“宋小将军”，宋远才是大楚百姓心目中真真正正战无不克的将神。而宋乔既然应下了帮助顾清景，就必须要做出点政绩来，届时也好出手。
“我也没那么伟大，”宋乔懂了顾清景的意思，他摇摇头笑道，“长安待过了，边关也领略过了，如今有机会去看看南边的风土人情也挺好的。而且王守正忽然被推出来这事儿猫腻太大，水患给百姓带去的痛苦不小，我去了的话若有什么腌臜事也能及时揪出来。”
顾清景没有回答，宋乔望着他，声音沉了下来，他把住顾清景的双肩，一字一句誓要全部传入她的耳中，“你千万不要冲动，也不要轻易下什么决定，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宋乔知道此时一语不发顾清景多半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几分，他暗暗叹着气，举起一旁的茶盏，“再祝我一路顺风一次吧。”
末了顾清景终于笑了笑，“好。”
屋外晴光正盛，并没入长安的四肢百骸，瞬间消弭不见，最后在每一寸土地上生根发芽。
南安街尾处，青竹环植的一间屋外，黑衣劲装的男子双膝跪地，俯首作揖道，“不出您所料，宋乔果然上奏一同前往，楚皇也应允了。”
许久之后，屋内传出了一声冷笑，“甚好，他走了，我在长安行事便容易多了。”
宋乔与王守正走得那日，长安细雨并未停下，跌跌宕宕的落在檐角，落入百花深处。
顾清景一身红衣骑着小烈马，戴着幕篱，亦步亦趋地跟着，雨丝在幕篱外绵延，打shi了她的视线。她看着宋乔的身影缩成了一道窄小的细线，最终消失在天光乍破处。
马儿低头吃着青草，似乎是百无聊赖不时的甩了甩脑袋，直到雨丝一片一片地打在幕篱上，顾清景抹去眼角泪水，笑了笑持缰就要离开时，身旁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幕篱已经浸shi了大片，半色水汽中，顾清景入眼便瞧见了扎眼的红色袍子。
她认识的人里面，会穿这么sao包的颜色，唯那一人而已。
“你来做什么？”顾清景声音犹带沙哑，她偏过头，正好对上柳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