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船舷上,望着悠悠来去的白云,顾清景却没有想象之中的欣喜。耳边人来人往,身侧谈天谈地,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打包扔进支越江后,枕着手臂沉沉睡了过去。
长安渐远,顾清景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
沉沉泪几滴,几瞬便也散在了风中。
大船如坚硬的gui壳穿梭在无边无际的海上,乌云卷成几团死死压在船尾。经验足的船工见罢啐骂了一声:“妈的,又碰上个鬼天气。”
眼睛斜瞥,便见到了好整以暇的顾清景。他边剥着花生边唠嗑:“姑娘,这次是去哪里啊?”
顾清景枕在麻袋上,笑道:“不知道啊,你们在哪儿靠岸我就在哪儿下。”
“呵,又遇上个发闷的闲人。”
海水涛涛响彻耳际,顾清景翻了个身,正要坠入梦乡时,忽听得一声巨响。
妇孺、商人、青年纷纷跑到了船板上,面上俱是惊恐,孩童哇哇大哭,各个都发着抖。顾清景大脑宕机几秒后瞬间坐起,用最快的速度藏了几张银票在脚底与早就做好的衣服夹层里后,迅速没入人群。
一片慌乱中有什么东西滚落到脚边,顾清景定睛看过去,是刚才还与自己侃侃而谈的船工。
心脏仿佛骤停了几瞬,顾清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清楚,暗处再没人会护着她了。
不多时手持长刀的络腮大汉结伴而出,目露凶光满身戾气。
“男的杀了,女的全部带回去!”
sao动中顾清景从袖中掏出用来防身的短匕,在胳膊上狠狠刮了一刀,剧痛过后血迹汩汩流出,她忙不迭用帕子捂住。等到搜刮的大汉走近,顾清景猛得咳嗽起来,用了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架势。
见人走近,顾清景状作脱力跌倒,帕子上的鲜血顿时便显现人前。为首的大汉朝顾清景心窝猛踹一脚,皱着眉喝道:“什么混账病秧子,拖下去砍了。”
两个人立时便上来一人把住顾清景一只脚就把她往后拽,船板上擦出一条血迹,大汉忽然道:“等等,把钱搜出来,搜仔细点。”
搜身之际,顾清景狠下心咬破舌头,咳嗽起来,鲜血吐了跟前人一身。瘦削的男人意识到了什么,他颤着手抹去眼角鲜血,声音抖抖索索:“大哥,不、不会是个病痨鬼吧!”
话音刚落,顾清景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舌尖的钻心的之痛逼出了眼泪,让整件事更有了可信之处。
大汉上下打量一番狼狈不堪的顾清景,眼珠子咕噜一圈后,抬起手:“搜完东西把人扔海里,没得还害我们惹一身病。”
手下听罢几下抬手,扑通一声后,顾清景便沉入了海底。
沉入一半时,顾清景睁开双眼,而后奋力向前方游去。
她事先瞧了一圈地形,距离坠海几百米外有一座孤岛,她只要上了岸,就算渺无人烟也比死在长刀之下好。
不知游了多久,沉沉海水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自己。顾清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海岸近在眼前时,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到有人长臂一揽抱住了自己,熟悉又冰凉。
再醒来时并不是在冰冷的海底,而是略有些硌人的硬板床,鼻尖萦绕着药香,一阵一阵唤醒了顾清景。
眼前景象逐渐清晰,感觉到自己衣服已经被换下,顾清景下意识就要去找银票。正活动间被人按下了。
端着药的青年笑得朴实天真:“姑娘你别动,你的钱我都帮你藏好了,一分没少。衣服是渔村里的其他姑娘替你换的。”
不对。不对。按照当时自己游的轨迹,就算命大可以飘上岸,也不至于飘到一个渔村。
顾清景将信将疑的喝下药,余光一直瞥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青年,末了她问道:“你叫什么?”
青年摸摸脑袋,憨厚笑着:“王大壮。”
“谢谢你,大壮。你是在哪里看到我的?当时我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王大壮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随即道:“没人了。我正要去打渔就看见你昏倒在礁石旁边,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你背回来了。”
顾清景听罢,脑内思忖一圈,继续缓缓问道:“那我当时是什么模样?”
“就、就衣裳整齐,倒在那里……”
王大壮觉着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望着顾清景的目光有些慌张,顾清景见状道:“抱歉啊,我刚醒来脑子混混沌沌的,所以想问清楚些。”
“没、没事。”
王大壮父母在早些年都已故去,虽独居多年却心思细腻。顾清景行动不便,他时时陪在床前,无有不答应的。这样久了,顾清景的警惕之心稍稍消去了些。
深夜时分,顾清景披着衣裳艰难下床,走到外屋时只见烛火摇曳,王大壮伏在桌上,不知在仔细的翻看着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顾清景悄悄走到他身后,才发现王大壮是在看经史文章,不时会做一些自己的批注,字迹虽工整,却不免歪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