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最终敌不过外在的阻挠。
曾经,我以为是身份地位、性格观念,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真正把我们隔开的,是生死。
生死面前,什么都微不足道。
在盘龙石柱看到未来的那一刻起,我拼命的想要去阻止那景象发生,可是到了最后,我仍旧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
那种痛苦,是恨不得弑尽天下为其殉葬的撕心裂肺。
那种痛苦,是即使弑尽天下也换不回你的哀哀欲绝。
如果不是妖凌烟对我说,或许只有我才能救你,恐怕我当时便随你而去,不再苟且于世。
我不要再约定什么下辈子,我只要现在,哪怕追到地狱十八层,我也要把你追回来。
成气人,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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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孟婆,是冥府中专司将生魂抹去记忆的Yin使。
冥府每日都要接收许多Yin魂。有的接受指派,顺从配合;有的态度恶劣,拒不服从。但无论是哪一种,到最后,都得按规矩行事。或打入无间地狱不得超生,或转世投胎重新开始一生。
我日日守在奈何桥头,早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只记得,将世人放不下的思绪炼化成汤水,让预备投生的Yin魂饮下是我的职责。喝了我的汤,便能忘却前尘往事、爱恨情仇,从头开始。
或许,我自己也喝过这汤,为了忘记所有的痛苦。
大多数Yin魂都会乖乖配合,如有刁钻狡猾、不肯喝的Yin魂,我总有法子强行给它们灌下,没有任何Yin魂可以幸免。
近日,就又有这么一位不肯喝我的汤,无论如何好言相劝,或是厉言提醒,她都不为所动。
正当我准备强迫她灌下时,她用shi润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忽然道:“我走得突然,心里还有话没有说予她听,喝了汤我便不记得我要对她说什么了。”
“我要在这里等她,我想再见她一面,所以我不能喝这汤。”
我早已麻木,“所有不愿喝孟婆汤的人都有他们的理由,可这里不是善堂,没有收容你们的位置。比起被打入无尽炼狱永生永世承受折磨,转世投胎已是最好的结局,莫要贪心才是。”
她抿了唇,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若是等不到她,我便不要投胎。”
“凡尘往昔皆如指尖流沙,既已逝去,姑娘又何必再去挽留。再深厚的感情也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磨,过往不值得姑娘再留恋,未来才值得姑娘去期许。”
“你记得你的过往吗?”
“你期许你的未来吗?”
过往,早已忘记。
未来,未有期许。
我看着她,竟无言以对。
仿佛被她看穿一般,她低声一笑,“你看,忘记了过往,未来还有什么期许可谈。”
我面无表情,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话,竟让我有一瞬的触动。
不过,也仅此而已。
钩刀瞬间绊住她的双脚,尖锐的铜管刺穿她的喉咙,孟婆汤终究还是被灌了下去。
不管来的人有怎样的过往,有如何割舍不了的情仇,最终都必须饮下我这一碗五味汤。
我虽忘记了过往,但仍记得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所以,当那盛汤的碗落地而碎的时候,我的心,仍旧静如死水。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也很快被我抛到了脑后。
我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为她送完这一碗汤之后,便将其忘却,他日再相逢,恐已物是人非,互不相识。唯一的交集,也不过再为其送上一碗汤。却没想,这一日还未结束,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小童却跑来告诉我,冥府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我不以为意,冥府能出什么大事?
她却道:“不知从哪里杀来的煞神,闯了冥府重重关卡,抢下了正要投胎的一只女鬼。”
我熬汤的手一顿,不知怎么想到了今日拒饮我汤的那只女鬼。
小童挠了挠头:“那女鬼看着面熟,好像是今天那个不愿喝汤的。”
我一怔,看了小童一眼,伸手过去敲了敲她的头,“不好好在庄里学熬汤,又偷偷跑去奈何桥。”
小童低头吐了吐舌头,求饶似的一笑,“下次不会了姐姐。”
习惯了这小妮子的调皮油滑,便也对她的孩子天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继续搅动手下的汤汁,没再斥责她,只是思绪却渐渐飘远。
不愿喝汤的Yin魂不算少,但她们的执念最终还是败于现实。闯冥府抢人的煞神……印象中有过一次,好像是个白姓之人,只不过那被抢的惊慌失措的当事人倒是十分不情愿与那白姓之人走。这戏剧性的情节让我不由得失声哂笑。
那女子,终是圆了心愿,等来了她要等的人么。
只可惜,她已忘记了一切,也记不得本要对所等之人言明的话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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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打更的人有节奏地敲着梆子,一阵Yin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