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晚开的~”
“嗖!”阿呆最后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就被一个牙签擦着脑袋而过,飘落了一片翠绿的羽毛。它是一只鹦鹉,准确来说,是一只自尊而骄傲的鹦鹉,从来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儿,也从来不在威胁面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所以,在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后,它还是扯着嗓子,用摇滚般嘶哑的嗓音吼出了最后一个字。
“花~~~”这个字音调尖锐,溢满了空气感,调门略带的转音就像一支箭般正中李文甲的心,使他毫不犹豫的拿起自己的拖鞋,朝着那厮的大脑袋就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拖鞋砸到了阿呆双脚抓着的棍子,一瞬之间,棍子顺时针绕了三圈,转而又逆时针绕了三圈,阿呆晕乎乎的坚持了一会,还来不及怒发冲冠,就已经卧倒金云台了。
“哼,”李文甲对这场胜利显然早已胸有成竹,他瞄了下双脚上举、不堪一击的敌方,颇有大将风度的绕了它一命,自己背着双手,慢悠悠的踱着步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此时正值夕阳,最后一缕光辉毫不吝啬的洒在青泥石板上,泛出的光芒让李文甲心头一暖,脚步随之放缓了下来,他伸了下懒腰,突然觉得无比惬意,难得坚硬的脸庞上呈现出了温和的线条,就连刚刚冒起的白色的胡茬,都变得柔顺了起来。
“嗨,李老头,喝点散茶不。”旁边几位正在喝茶下棋的老大爷们看见他走过来,热情的招呼道。
“不了,我去铺子那看看去。”李文甲瞬间化作了冰山脸,眉头皱成了川字,两腮鼓成了峭石,眼睛里的光就像山崖上的一汪湖水般,平静深沉中隐隐含着令人敬而远之的怒气。
不知为何,他这段时间特别在乎年龄这个问题,李文甲从来不觉得自己老,他自小跟随父亲习武,二十岁便敢开馆收徒,后来又当过包工头、开过大货车、倒腾过时令货,曾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一瓶二锅头下去,照样生龙活虎的干起了活,即便是在冬天,光着膀子下河捞鱼,不捞一筐也绝不罢手,这样一个虎背熊腰、身强力壮、肌rou健硕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变老呢?
但即便李文甲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早已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尽管他的胸脯依旧结实,身板依旧挺直,扛两桶水依旧毫不费力,可老了就是老了,每天冒出的白发提醒着,五十五岁的他距离花甲之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了。
说起花甲这二字,李文甲就不禁和自己的名字联想起来,他当初出生时早了两个月,他的父亲怕不好养活,便找了当地一位年长的算命大师来为他起名。
大师摸摸胡子,觉得要想孩子健康长寿,就得找一种能代表长寿的物什来命名。
他父亲摸摸脑袋,当时灵光一闪,觉得王八活的岁数长啊,自己的孩子干脆就叫李王八算了。
大师被他父亲这么随便的起名吓了一跳,当即劝他父亲换一个比较文雅点的词。
他父亲也是打小习武的,肚子里实在也没几滴墨水,想了半天,才试探性的蹦出了另一个名字,李乌gui。
大师彻底的了解他父亲放荡不羁的风格,亲自的给他起了一个名字,玳瑁,觉得此乃gui中的Jing品,用这个保证没错。
他父亲看着这两字,半天没有学会怎么写,觉得还是王八这个名字好,加起来笔画也没那一个字多。
大师无奈之下,只能又换了文甲这两个简单易写的字,总算是说服了他父亲,没有让他顶着一个绿帽子活这大半生。
李文甲回想起这件事,心里终究还是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个名字,乌gui王八活万年,自己这才过了不到六十年了,就已经感到时光易逝了,若是自己一个人,这么稀里糊涂的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毕竟还有那小子啊……
说起那小子,李文甲这么一颗硬汉的心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正应了电视剧中那早已用泛滥的几句话。
某某走的第一天,想他。
某某走的第二天,想他。
某某走的第三天,还是想他。
…………
不但你无法想象一位一米八五、看起来依旧宝刀未来的汉子有这么矫揉造作的想法,就是李文甲,他都没有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个古代闺怨一样,趴在窗户,望着江头,日日期盼一个人的到来。
尽管那人比他小着整整一轮,十二年。
十二年啊,李文甲在三十岁遇见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觉得这十二年有什么遥远,在四十岁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没觉得这年龄差有什么问题,在五十岁日子平淡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老当益壮,雄姿勃发。
但眼见得,已经离六十不远时,李文甲越发的感到了一种无力感,在他过去动荡的生活中,曾经遇到过无数的挫折,但这个汉子从来没有弯过自己的腰,可是正如万物无法拒绝春来冬至, 他虽然还有当年流血不流泪的气概,那一道道皱纹、一缕缕白发,已然悄然无声的将他改变了。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