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这句话,是很多少女,写过、念过的句子。
此时,看着眼前的顾景予,心思千回百转,说不出话来。
安柔绞着手指,看着他发呆。
这么些年,他也没太变。硬要说,无非是轮廓更硬朗了些,褪去了些少年气。
也许……没变的,不仅仅是外表。
服务生站在一旁。
他低着头,目光在菜单扫视,倏尔抬头:“你想吃什么?”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
安柔惊了下,察觉到今天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太多,草草说:“随便。”
女生的“随便”,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是“随便”的意思。
顾景予深谙其道,他慎重地,试探地,问了几个她曾经喜欢的菜,见她没异议,才叫服务员拿单子走。
事实上,安柔只是紧张,以为他发现了她刻意的注视,为掩饰慌张,随口一说罢了。
顾景予拎着茶壶把,给她倒了杯茶。
黄褐色的茶水,一股纤细的水流,从壶口泠泠流下,在茶杯底激起水花,慢慢积多了,她在杯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以及他的手,随着水流而变形、扭曲。
她突然想要,伸进去,握住他的手。
这就是妄想捞出手中月吧。可笑,不切实际。她自嘲。
他十指长,指节与皮rou分明,即便是端着最普通的白瓷壶,也非常好看。
即便姿势不标准,没有儒雅的气息。
他以前,不拘小节,不修边幅,水啊,茶的,渴了就倒,倒了就一口干,品不品得出味,都已入了胃。
现在,他在外闯荡几年,回来,竟也懂得这样缓慢地倒茶。
安柔记起,讲台前,语文老师,腆着如孕七月的啤酒肚,讲过白云苍狗的由来。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源自杜甫。比喻事物变化不定,难以揣测。如浮云,如流水,如海底月。”
原来这也是。
安柔出神地望。
顾景予收回手,折返,给自己倒,她也就收回了神,听他问:“下午还有课吗?”
安柔想了下,说:“还有两节。四点多钟结束。”
桌子不大,只摆了两碟餐前小菜,盐炒花生米和凉拌木耳。
顾景予夹花生米吃:“我今下午在‘常成’,等你?”
安柔自觉将木耳扒进自己碗里,夹出干辣椒:“你……下午不用上班吗?”
“上午在上啊。”顾景予开玩笑地说,“打印店也是我自己的门面,去那里,不算偷懒吧。”
“你盘下来了?”
顾景予说:“嗯。前几年,我亲戚打算另外做点生意,想把店盘给另外一个人,毕竟打印店赚不了多少钱,我说要盘下,价钱也合适,没占他便宜,他就转手了。”
“哦。”她心里一动。
于他们而言,那家店,终究是特殊的。
顾景予夹花生米速度很快,不多时,安柔慢悠悠地,才吃了两爿木耳,他那一小碟就已见空。盐味让人口干,他又咕噜喝下两杯水。
还是这样。安柔觉得,他早上没吃饱。
才一碗碱面,又东奔西走,他是男人,饭量多点,没饱很正常。
“昨天碰见你,就是在和‘常成’老板谈转接问题,今天就已经到我手上了。”
“你早上,在学校还有其他事吗?你好像很饿。”
安柔委婉地提出。早就想问,难道他吃完早餐,就守在学校等她出来吗?
自作多情也好,她想听见肯定的答案。
“没有啊。”他抬眼看她,语带笑意,“就在Cao场转了两圈。和老头老太太一样,散步锻炼身体。话说,你们学校下课铃声真响。”
其实,手抄兜里,踩在软塑胶跑道上,这种感觉,真的久别重逢了。
这些年在外面,也走过柔软昂贵的地毯,但没有哪一方红毯,与此带来的感触深。
安柔像是摸着了什么。
所以……他是掐着放学点,在楼下遇见她的吗?
这答案,比她想象中的要好。
他如果轻佻地说,“等你啊”、“你不是知道吗,还要问什么”这类话,她才会怀疑真实性。
时光果然不及杀猪刀残忍,至少,保留了她对他的了解。
安柔头低下去,心咚咚地。
筷子尖戳着碗里。黑魆魆、亮着油光的木耳,被她戳了好几个洞,蒜末都被碾碎。
顾景予嘴巴闲下来,就看她,像个小女生一样,兀自害着羞。
这姑娘,就这样。心里藏着什么事,就把头低着,叫人看不清脸色、眼神。
那回,像豁出去了似的,毫不腼腆地,对他提出“辅导”的要求,不知道暗自酝酿了多久、多少次,才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