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晔刚走到别墅门口,就已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他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才回来,此刻天刚开始亮,可里面的两人明显已经吵了好一会儿了。
他推门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沙发上的母亲,她还穿着睡衣,尚未洗漱,脸上的泪痕更添了几分狼狈。
至于那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则已经穿戴整齐,看样子正要赶着出门,见到他进来也没说什么,随便瞥了一眼就离开。
庄晔知道,庄震对他无话可说既愤怒于他对庄家的背叛,也愧疚于没对他尽到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
而他对这个他恨了很多年的男人,同样无话可说。
看着沙发上还在默默流泪的母亲,庄晔道:现在可以离了吧?
翁若华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离婚。庄晔讽刺地笑笑,从前你舍不得庄太太的身份,费尽心机也要保住这个位置,现在庄家什么都没有了,你也没必要再坚持,吵了这么多年,离了对谁都好。
翁若华继续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后才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
是。他斩钉截铁,顿了顿又缓缓道,不只是现在,其实从前也恨过你。
迎上她震惊又受伤的眼神,庄晔笑了笑:我想我姐应该也是恨过你的,只是她和我一样,无论如何,都选择站在了自己亲生母亲这边,不管你做什么,我们总会说服自己理解你,支持你。
翁若华抽出纸巾擦了擦脸颊的泪,正想开口,就见庄晔已经毫不犹豫地迈步上楼。
她以为他是不想理她才回了房间,结果没过几分钟,他却又抱着个纸箱下来放到她面前。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翁若华嘴唇发颤:你你要做什么?
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庄晔把纸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放到桌上,两套别墅,三套公寓,三辆车,公司股权,信托基金,还有我全部的储蓄。
翁若华猛地从沙发上起身:你想做什么?学纪随和庄家断绝关系?他不是庄家的人,而你
我就是庄家的人了么?庄晔忽地低笑出声,从小到大,你把我当儿子看了吗?要不是需要个儿子替你争家产,你会生下我?我爸关心过我吗?我姐姐又真的在乎我吗?
瞥了眼桌上的各种产权证明,翁若华眼睛发红,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你是我生的,你身上流着庄家的血,你以为这些东西
我知道,这些东西远远不够还你们的生养之恩,要还,该把我这条命也还上。庄晔淡淡地看着她,放心,这条命永远都是你们的,什么时候要了,跟我说一声,我随时可以还你们。
庄晔!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翁若华再次崩溃地跌坐在沙发上,你给我回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走就走?
庄晔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您放心,您永远都是我的亲生母亲,这是我这辈子怎么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也不可能真的和庄家断绝关系。这些东西本就是你们给的,庄家现在债务缠身,就算我不拿出来给你们还债,以后等法院判下来,也是一样的结果,至于这个地方
庄晔抬头,环顾一眼这栋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别墅,笑了笑,就算到最后没被法院查封,我也不会再踏进来了,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是我的家。不过您可以放心,身为儿子,该尽的义务我会尽到的,你和我爸,不用担心以后无人赡养,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止于此。
身后依旧有母亲的哭声传来,哪怕别墅大门已经关上,也阻挡不住那些凄厉的声音。
庄晔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朝阳,深深呼吸了几下,却还是觉得那股窒息感没得到半分缓解。
他与这个畸形的家,从来就割裂不开,可是他又何曾真正属于过这个家?
你不能这样做,你爸会不喜欢。
怎么这都做不好,你这样让你爸怎么喜欢你?
这是他小时候最常听到的两句话。
虽然他年纪小,可母亲早早地就告诉过他,庄家重男轻女,父亲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身为庄家的长子,他肩负着很大的重担,如果不能得到父亲的宠爱,那么这个家就散了,他也会永远失去父亲。
那时候,他连出轨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只是经常从母亲口中听到贱人狐狸Jing等词汇,只是心里很害怕,害怕他真的会失去父亲。
那时候,他生活里的唯一目标,就是讨父亲欢心。
拼命考第一名,是为了把试卷递给父亲时,能看到他的笑脸;培养各种兴趣爱好,也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时,能听到他的夸奖;不敢和纪随走太近,是因为母亲训斥他不许和无关的人玩闹浪费时间。
他比同龄孩子都更懂得看别人的脸色,懂得如何说话逗人开心,他也确实没让母亲失望,小小年纪就深得父亲和爷爷的宠爱。
可是渐渐地他才发现,母亲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开心,他还是总能看到母亲落泪,听到母亲跟他抱怨,听到父母一次又一次地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