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到达医院时，田柾国正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苍白着脸，沾着孟晚血污的手不住地颤抖，但是一笔一划，咬着牙写得用力又快速。
宋浩范沉着脸背靠墙壁，金硕珍陪在田柾国身边拧着眉一言不发，每个人都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先去厕所洗洗。”
田柾国沉默地点了点头，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垂下的眉眼。
绕过一个拐角，空荡的白色走廊里，田柾国与她擦肩而过。
“喂——田柾国。”
田柾国的身影轻轻滞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姜暮的背影，没有回应，也没有提问。
于是姜暮仰着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不知道你们浩范室长有没有跟你说，那辆受害的面包车上其实坐满了想杀了你的私生。”
森然的声音在墙壁间撞来撞去。
“但我跟孟晚说了，我说没有办法，她说自己可以，故意等在街口，她可以加速撞开那辆车，让你毫发无损，我不太了解你，所以不知道你田柾国有没有这个胆子，打这种倾家荡产的赌。”
姜暮回头冲着田柾国轻轻一笑，露骨的恶意便穿过她似笑非笑的皮囊，明目张胆地张牙舞爪着。
“田柾国，肇事者是你的私生，而原本躺在那里的，也应该是你。”
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地是在做些什么，她甚至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不仅田柾国是孟晚的软肋，而且孟晚也成为了田柾国的棺材。
姜暮牵动着每一个人的情绪，拿着手里那些资源和把柄，跟靠着防弹起家的Bighit下了一盘棋，落子无悔。
网上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乱成了一锅粥，索性当时警方清场彻底，再加上公关部门，Bighit澄清是两辆私生车辆撞击所致后，风波也渐渐平息了。
自那以后，田柾国行程越发繁忙，一般只能在深夜赶到医院，隔着玻璃匆匆看一眼孟晚，鲜少的空闲下就趴在孟晚身边补眠。
像是兔子一样，热乎乎的侧脸蹭着孟晚冰凉凉的手背，做了噩梦时眉头和鼻子就会一起皱起来。
“小伙子怪长情的，女朋友都这样了，还天天不离不弃的。”
隔床的老人家念念叨叨几句，悉数落进姜暮的耳朵里。
孟晚病床边的茉莉花束被姜暮捏在手里，细瘦干枯，但还隐隐散着余香。
年少读书时，教室里也有这么一束，可不常换，于是花心里爬满了黑色的小虫。
教室长时间不通风，二氧化碳让花香更chaoshi糜烂，姜暮不喜欢，便总往走廊上跑。
那时候，她会见到隔壁班的孟晚。
扎着马尾，身上披着田柾国的校服外套，从高处往楼下望。
“喂，叫你田小男朋友出来。”
跆拳社的前辈这么对孟晚说。
孟晚把手横在眼睛上方，也不反驳，只是瞥了一眼对方，继续望着楼下说道:“他睡着呢。”
那时的孟晚，该怎么说呢，不讲辈分，不懂世故，也不看人眼色。像故意的肆意妄为，惹起无数的怒意。
“呀，你跟学长说话什么态度，让你叫你就叫，那么多废话！”
抬起来的手下一秒就要粗暴地扯住孟晚的长发，却在霎那间被人用力拍开。
“学长，”细碎的阳光落在发间，田柾国一身白衬衫，把孟晚的半个身子都挡在身后，坦坦荡荡地直视着对方道，“你找我？”
敬语是敬语，但语气中有无敬意倒要打个问号。
学长的脸色更加不善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僵持了好一会儿，直到为时不多的课间结束。
上课铃声下一片哀嚎，可姜暮却在转身离开前，在满走廊的嘈杂中听到了田柾国的声音:“学长，不管你找我什么事，都得先给我的女朋友道歉。”
孟晚先走了一步，没有听到，但姜暮听到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孟晚和田柾国什么时候分手？”
姜暮偶尔会听到明里暗里喜欢田柾国的女生这么偷偷议论。
本来就没在一起，何谈分手呢？
谣言的来由，不过是大庭广众下，田柾国因为孟晚受了男生几句侮辱而用后旋踢把人家踹出去一米罢了。
“再说一句，我就踢废你。”
那次闹得很大，大到找了三方的家长。
可据说田柾国和孟晚的家长在听到班主任对于两人恋爱的揣测后，双双抚掌大笑起来，剩一个被打男生的父母跟班主任面面相觑。
因此一直到毕业，田柾国和孟晚都没有“分手”。
——“怪长情的。”
“是啊。”
姜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