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平澜和封心这茶馆之中的一场大戏,果然招惹了更多的非议。
现在京城中,谁人不知,平澜郡主身为当朝堂堂掌兵郡主,竟如风流浪子一般不重声名,同端小王爷的一个远方表弟当街拉拉扯扯,半点儿礼仪脸面都不顾。这现在还处在太后准备给她说亲的风头浪尖上呢,尚且如此不知收敛,若是日后谁真的娶了她,岂不是要绿云压顶?
原本呢,这京中各个贵夫人都有些嫌这位平澜郡主什么年纪大了啊、什么举止粗野啊……凑在一起都能不断花样儿地吐槽一下午,皆是一副“我儿子天下最好、这平澜郡主委实不堪、我儿子看上她绝对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那绝对不是奔着镇北王府的权势而去的”,再要么就是一脸“哎都是我那孩儿眼瞎看上她,若非我一颗慈母之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儿子去求娶她”。
这下好了,平澜郡主这本就不怎么地的闺阁女儿名声,愈加飞流直下三千尺,被唾弃得简直要比烟花女子都要不如了。
封心在外面跟应平澜过戏瘾一时爽,结果一回王府就被端小王爷找了一堆借口时时地拎在眼前看着。虽然美人小王爷的确是个上天入地都难找的一个大美人儿,但封心自己心浮气躁,眼前搁这么一个美人儿总觉得更上火。
原本心情就不怎么样,偏偏还听得了王府下人们聚集在一起闲磕牙。
端王府规矩重,但毕竟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若是茶余饭后连闲谈都不能,岂不是一个两个的都成了圣人,一座小小端王府又岂能容得下?
封心一听到这流言蜚语,立马脸色变了,还抓着闲聊的婶子们不放,直逼得人家从头到尾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整个人立马就炸了。
“呵,一个两个的脸也是真够大。”封心面色沉沉,“大灜京中这么多好男儿,怎么不去漠北抛头颅洒热血?只会磨牙,能配得上谁?!平澜郡主就算这辈子都不嫁人,也不会嫁给这些人!”
王妃自上次闹了自杀以后,性子就格外跳脱,待下更是亲和。王府的下人们何曾见过她如此动怒过?当下谁敢多言?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着。
“我也是糊涂了,”封心看着噤若寒蝉的一群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扯了扯脸皮勉强挤出一个笑来,“这也不是你们说的,我不该跟你们发火。只是我们端王府亦是忠烈之家,若也跟着妄论出生入死的平澜郡主,也忒让人寒心了些。日后,只别再跟着说了。”
众人唯唯诺诺地一阵请罪称是,封心再大的火气也只得团在心中,只敷衍地应了两句。她一心觉得,端王府中都有如此纷纷流言,那应平澜还不知道听了多少难听话呢。这个时候,应平澜的心情大约不会好到哪里去,无论从哪个方面去想,她都有必要去安慰一番。
封心脚步一动,便要朝着听雨轩而去。
结果一回头,端小王爷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神情有些复杂。似是冬日初雪一般,带着些初见的雀跃,却又有着冷冷清清的凄然。
封心猜得不错,应平澜的心情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差到了极点。
听雨轩中,平日里服侍的侍女皆被打发了出去,几个从漠北带来的侍卫笔直地站在厅外,烈烈寒风也无法摧折他们分毫,尽忠职守得如同假人一般。
厅内。
应平澜面无表情地坐在主座,面前站着的是神情激愤的孙阳和李茂。
“战况紧急,若是郡主不及时回去坐镇,恐怕……”孙阳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沉默了。
李茂虽然没有说话,但看他表情,亦是同样意思。
应平澜仍是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似是木雕泥塑,根本没有将两人的话听进耳朵中一样。
这般镇静,显得多少有些无情。
唯有一双手出卖了她,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手背崩得紧紧的,青筋暴起;骨节泛白,似是要将手指深深地嵌入木质的扶手当中去。
她心中怒焰滔天,几乎将她一切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良久,她才听到自己沙哑而又机械的声音:“漠北缺了谁都可以,我不在,自有宋郁他们补上,还怕败仗不成?”
“宋郁受伤了。”孙阳看自家郡主这般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一阵针扎一样的痛,哑着嗓子继续提醒,“还有孟东,李平阳……”
“别说了。”应平澜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些都是她的心腹爱将,她此次进京,自然不能将他们都一同带走;再说,漠北也确实需要他们守着。
但她没想到,她入京这才两个月的功夫,漠北居然就生出了如此多的变故。
那是她的人、她的家啊!
她本该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奔赴回去,力挽狂澜。
可是,她却陷在这京城中,听着家长里短,说不定还得领回去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夫君。
这原本已经够可笑了,但更可笑的是,漠北境况,竟不是通过官方渠道得来的。
若她毫无戒心,是否,漠北生灵涂炭,都传不到她的耳朵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