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端王府的上空,升起了三只色彩鲜艳的风筝。
少女的笑声如同银铃一般,扬扬洒洒地传了出去,仿若春日里的黄莺宛转,十分动人。
隔墙有路人经过,望着那朱红高墙,不由地叹道——这般年日,也唯有墙内这不谙世事的贵族少女,才会有这等天真无忧的笑声。
墙内,封心笑着拽了拽手中的风筝线,目光却没有在追随着天空的风筝。
她的目光好似已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仿佛有着GPS一样能够准确定位到美人小王爷身上。
端小王爷自来是规矩又矜持的,从她失去兄长、代替他成为他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没有了无忧无虑生活的权利。
纵然她还只是个孩子,但放风筝这等孩子气的游戏,早就不属于她了。
时隔多年,又一次地握住了风筝的线轴,她乍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虽然只是由着如月她们将风筝放起来后,再将线轴交到她手中去,让她随便收收放放风筝而已。
但她仍是从这简单的拉扯之中,感受到了难言的喜悦。
那双因为眼梢微微上吊、而显得有些冷清Yin鸷的眸子,因着一下子满载了太多欢喜,渐渐地溢出许多来,直教那张平日里太过清艳的脸上多了许多明媚动人。
封心望着眉眼弯弯的美人小王爷,一时都忘记了扯线。
开始她还指望着借着放风筝,将这兄妹二人带到郊外去,在春风绿草中跑上一跑,什么忧愁都给忘了。
但碍于赵歆宁尚在“养病”,此时端王府突然出游,传到宫中定然要惹得太后起疑,便只在王府中放了。
虽然端王府地方广阔,到底不如郊外开阔野趣,封心有点儿悻悻。
可到了此时,她却突然有些庆幸了——幸亏没有出去。否则,美人小王爷这般倾城一笑的样子,岂不是人人都能看了去?
还是在王府中好。
美人小王爷笑得再好看,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只有她知道。
怪不得会有金屋藏娇之典,藏的,大概也有君王的一份私心吧。
封心望着赵靖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脸上的笑有多温柔专注。
手中的风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松了,那只漂亮鲜艳的新的蝴蝶风筝,就那么直直地栽了下去,朝着高墙之外落去。
“王妃,风筝……”采蕊在一旁忍不住地轻呼出声,却又没敢去抢了线轴将风筝重新放起来,只眼睁睁地看着那风筝栽到了墙外去。
封心乍然回神,这才觉得手里一轻——线所牵引着的风筝,早就消失在了空中。
封心:“……”
有些窘迫地再抬眼,便看到赵家兄妹俩一副忍不住笑的模样在看着她。
“你自己要放风筝,”赵歆宁拉着风筝跑了一阵儿,一身香汗淋漓,这会儿终于活泼了起来,笑着看向她,“倒是先把风筝放跑了。”
封心有些窘,便找补似地清了清嗓子:“我自己去……”
“都剪了吧。”赵靖安却是突然拉了拉自己手中的风筝,笑意仍在眼中浮动着,“放风筝就是放晦气,哪儿有找回来的道理。”
封心自然知道美人小王爷这是在向着她说话。
在赵歆宁和她之间,向着她说话。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封心忍不住地翘起了嘴角,笑得格外高兴。
赵歆宁在不远处拉着风筝,看着相视而笑的赵靖安和封心,似是明白了什么。良久,她也微微地笑了起来。
尽管没有出端王府就放了风筝,这消息还是传到了宫中。
俏春姑姑又一次地出现在端王府时,封心正抓着一把棋子非要教美人小王爷和赵歆宁下五子棋。
正是热热闹闹的时候,如月进来一通禀,欢乐的气氛霎时如冰。
“阿宁好生歇着吧。”赵靖安起身,整了整衣裳,脸上好不容易漾出来的笑意顿时无影无踪。
赵歆宁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哥哥。”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同从前一样,又好似同从前完全不一样。
赵靖安听到这般熟悉称呼,仍是身子微微震了震,心中激荡,一时竟不敢转身来看赵歆宁。
“这样,又能拖多久呢?”虽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相依为命地生活了十几年了,早就有了不可言说的默契。赵歆宁自然懂得赵靖安的意思,她静静地看着赵靖安,不似从前那样活泼娇蛮,反倒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沉静,“我早晚是要见太后的。”
她从前一无所知,总以为,太后和兄长之间,不过是因父亲为端王府留下的盛名才会互相忌惮。
她还可笑地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太后和兄长放下心结。
到了现在,她才知道,那哪里是可以解得开的心结?
当年端王府双胞胎落水一事,到最后虽然草草了结,但其中暗藏的涌流,维护的是谁的脸面,到了如今,她怎么会感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