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从他风度全无的样子反应过来，陈沧捻出那枚硬币，停在指间又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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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沧的心语又轻又沉，我气自己错漏关键，搓搓耳朵，“不要再什么？想，关心，喜欢，还是……爱？”
很奇怪，他今天像把所有思绪都进行了封闭处理，我感受不到任何心情波动。
瑟瑟秋风夹着墨色卷满整间屋子，只留那盏夜灯幽幽散光，这回我听到陈沧第三次增加数字，“四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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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
陈沧摇头，留给她一个轻松的浅笑，“他们管不到。”
做完这些，陈沧坐回沙发，挺拔的身量弯成几段，似乎极其疲累，披一张毛毯便直接入了眠。
“安……！”陈沧艰难吐字，逼迫自己般遽然惊醒，眼神懵然地环视周遭乌漆。
她齿间咬着糖，冲他咧嘴笑，饱满的苹果肌鼓起，眼睛澈亮，我没见过世面，忍不住轻轻“哦”了一声。
“一百。”硬币躺在罐底，陈沧在心里默念一个数字，我心头随之颤痛一下。
宁谧扭成僵持的打斗，良久分出胜负，地上的少年眼角高肿，粗着嗓子大叫：“陈沧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他妈有病吧！安度是你什么人？她不就是一个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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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己及人，我确信刚才的感受已是被上百倍缩减传递，我睁大眼细细观察他，想从他脸上再读获更多，但他很快转身，背对我回了房间。
陈沧鼻间逸出一声很淡的冷嗤，紧绷的嘴唇抬一抬，无法辨别喜怒的表情。
贫瘠的语言概括不了我与他们初见时，两张一浓一淡的笑脸中萌生的东西。就像没有定味却暗暗浮香的新醅，仅闻丝缕也令我酣醺。
安度赌气，掐着他的手不作声。
“你再说一句试试？”陈沧怒喝，重重挥臂，拳肉相撞，打松他一颗牙齿。
我彻底理解“一百”含义的那天，陈沧颧骨处淤一块发紫的红，向来平整干净的衣服，褶皱沟壑里都是水泥积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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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拿起地球仪夜灯擦一擦，惊喜道：“嗯？三年了，还能用？”
“攒到四百，就不要再……她。”
他扫一眼，唇扬着没说话。安度盯他一会，踟躇着问：“叔叔……还打你吗？你回郡城，他们都同意吗？”
“我说是你先挑衅，你觉得老师会信谁？”陈沧冷笑，并不在意，提起他领口厉声警告：“她不是你可以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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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沧应“好”，将一本书塞进书柜。
少年止声，捂住半边脸吃痛哑吟，嘶气说脏话：“他妈的！这里有监控，陈沧，你是好学生又怎么样？吃处分吃定了！”
我在想，这个数字的上限是多少？也许——是正无穷。
“五百。”他望向我头顶，发木的默然，短短时间，这条基准线再被篡改拔高。
陈沧笑笑，捏她发圈，“奶奶还不知道你偷偷来临城，说了就露馅了。”
硬币一枚砸响一枚，浓密的黑烟，空荡的单人病房，陆续来看望的老师同学，始终没出现过的安度，以及出院当天才将迟到的嘘寒问暖送上的，他的母亲。
他踢一脚败将的书包，目色凉漠，“拿着你的东西，滚！”
理智，冷静，是对他历来行事笼统又精确的概括。是以我愕然：“和同学起冲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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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除去偶尔与维修工人或是邻居打必要交道，我没再见过他的笑容。
屋外开始下雨，他的睡态停定成手臂向身体内收，抱紧什么的姿势，眉间却频频蹙动，呼吸渐急，很不安稳。
即使是油画里的少女美貌，也不过如此了吧？
沙发角落，炉灯横溢暖雾，将到金钗之年的安度，小脸聚满忧心，她托住陈沧手掌，小心地将消炎药膏涂在他手背一道笞痕上，低头吹一吹，“我要和奶奶说，让陈沧哥哥回来。”
“陈沧，你回来……我很开心。”安度轻道：“奶奶前天还问起你，可她这两年身体不好，经常住院。下次去我家，顺便带你认识我的新大哥还有新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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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顿悟，近一年来，他在给自己划定一个金额，作为终结某些情愫的基准线。
才过一季，承情器皿倾倒，飘然而出皆是偏执与伤怨。
没得到回答，新入一枚五角硬币，倒听见几句坚定的句子：“陈沧就是陈沧，不是什么大少爷。你是谁不由你的记忆或家庭决定，只由你自己决定。反正，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问号成串堆积，这幕沉冷景象极短地掠过，我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些了。
雨声骤大，“啪——”一下，整个小区再不见半抹除闪电的光。
她摆好，戳戳地图上某一点，“现在，临城和郡城重合。”
那声音褪了大半稚嫩，熟悉又陌生，我瞧见它藏匿在圣诞树和雪絮里，绕紧少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