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前最后一次升旗仪式,半空晦暗,全体学生Cao场集合,多半倦意未消,在冷风里半眯着眼睛缩手跺脚。
扩音话筒传出护旗手名字,下方微微哗然。当事人神色自若,机械完成护旗升旗流程。
旗帜翻飞,纺布刺啦啦响,校领导宣讲嗡嗡,安度充耳不闻,目内四空,屏蔽掉一道执着的注目礼。
陈沧站在台下最前,离了十数米也能感受到她漫散的排斥。晨雾中,不远处一盏灯渐渐灭了,像她脸上曾经的神采。
他睫毛一敛,却听旁的班级队伍有人窃声。
为什么她还没被撤?
你不懂,保卫处那老男人最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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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周期退格轮换,本来的前后桌隔成头尾,陈沧同桌一下课就趴在桌上大睡,戴副耳机自成世界,陈沧放弃从他那里获得实际情况,在后门等到卓可贞。
安度不在座位,陈沧朝第一排抬抬下巴,问:她最近怎么了?
卓可贞无奈摇头,直言直语:关于你们的有些话比较难听
陈沧回归班级还没两天,思路发懵,她逃离时说的困扰,到现在即使一个空间也能Jing准避开与他的任何交流,又是去了原姓,猜猜便拼出八九成。
傻子。他暗自失笑,心间悄然皱缩,冬季未结竟生出时移势易的惶惑。以为躲他就能解决问题,倔太紧,几根筋都会绷断。
卓可贞叹了声,总之,安度要强,等她自己想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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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度压着上课铃从室外回位,表情清漠,掏课堂用书。
课间被何主任叫到办公室,话术委婉说她行事暴戾,引发同学间不满云云。
她先发制人道:正好,我来卸任升旗手。
何主任却瞪眼,软话硬话混着:我没说让你卸,是让你改正!同学开两句玩笑就受不了,安度啊你要有颗坚强的心!以后进社会怎么办?老师看着都着急,好好个姑娘家,怎么和铁牛一样
安度头别向窗外,你们管过那些开玩笑的人吗?
何主任捏眉心,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亲近如卓可贞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像每个人都觉得,那些词词句句不应被认为具有攻击性。
有伞的人即使天上下了冰雹也感觉不到痛,没落在自己身上,安慰脱口,总带有何不食rou糜的安逸和轻松,到头来反而责备受害人内心不够坚韧。
安度笑,极淡的轻蔑,下学期还是让保卫处另选旗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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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顶忽擦过本作业,跨越一列桌椅,停在陈沧桌面。
飞练习册的人正是某位口无遮拦的男同学,一改在安度面前的流痞,连摆手对陈沧抱歉。
他遥遥赔笑:麻烦给前面肥仔。
神游着翻书页,掉出张字条,一只哭泣的猪正流两行面条泪。笔锋是不符主人个性的规矩,像恳求看到的人理会似的,又圆又钝。
嘴角本能上咧,想到什么,舌根又发了苦,硬是将来之不易的真心笑容清了全。
听闻陈沧集训表现拔群,已被内定次年出战国赛,他只消出现,不动不言,自然有人替他张扬成绩,光环叠得白耀耀。
如果说恶意是一只笛子,鸣响的声波在底气高涨的骄子气场下像能拐弯,不敢近身。
费力推远他的目的明确,她眼底却倏忽掠过一丝道不明的嫉羡对自己的心上人。
比如一定程度上确实减轻了绑缚谈资,但即使两人的名字被共同提起的次数减少,好像又变成加持他某些品性的陪衬。
才几天,一种版本说安度有自知之明,另一种版本是陈沧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无论哪一种,反反复复嚼,负面角色还是她。
古往今来,一个故事里,女性总是被客体化定义的一方。
她想,她还是做不到非平等待遇下完全无私,刻在人性里的攀比思想和略显自我感动的喜欢横来竖去地拉锯。
禁止回头。安度在字条写。
免得后传作业本时,明明手臂一折就能完成,偏还要上身扭过去,就为了视线顺利漂游到陈沧身周,接到他幽隐哀怨的目光,让本来不止水的心轻易暴烈。
他又有什么错呢?那天晚上等同斩断了他们的可能性。
心茧越结越厚,蚕蛹似的,裹得安度提不上气,耳内是活泼的英语听力,眼眶却黯然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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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月单周不上晚修,这天放学两人排到值日任务,陈沧在前门擦桌,安度就在斜对角后门擦窗。
大约也习惯了近日疏淡,彼此无话,等他背书包走了,她才磨蹭地结束。
教学楼静默无声,安度检查近走廊的门窗,窗框内倏然冒出条人影。
她吓一激灵,惊退半步,将门反锁。陈沧踱到前门,叩叩玻璃:开门。
安度手脚麻利地摆好扫帚簸箕,就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