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木剑仔细地用粗布包好,刚运动过的少年喘着气,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飞快地舞动,指腹略带薄茧——这个少年有着一双女子都要嫉妒的漂亮双手。看到这双手你很容易猜到它惯拨弄琴弦或者执掌画笔,但事实上这双手刚刚开玩笑一样地舞动着一柄在集市上随手就能买来的哄小孩子玩的那种木剑,轻轻松松地劈完了足够宋氏医馆用上好几日的一大堆木柴。
“楚章楚章,你阿兄在找你嘞!”一个略有些婴儿肥的少年人遥遥朝这边跑来,手里还提着杆黄铜杆的称,秤坠子磕碰着秤盘一路叮叮当当的响,上面沾了些药渣子,随着主人一颠一颠的跑动洒落在地上。楚章耳尖地听见前堂传来宋掌柜的怒吼:“贼三小子,你要死哩!干柴胡屉子都碰翻了不晓得?赶得投胎去咧?”然后就是稀里晔啦的一阵响,似乎是宋掌柜又一次生气之下自己碰翻了更多的药抽屉,片刻后收拾的声音窸窸窣窣地混合着自家兄长楚辞向宋掌柜替眼前的冒失鬼的求情声响起。这连一串声音实在是画面感太强,楚章很不给面子地笑了。
“你笑甚么哩?“三子的耳朵不是很好使,离远了便时不时地听不见声音,于是他很幸运的没有听见宋掌柜那串带着火星子的怒吼。不过大抵听见也不会有什么反应,宋掌柜脾气又臭又硬,却怕夫人怕得要死。三子这小子鬼机灵,早哄得宋夫人待他比待亲儿子还亲哩。
“没什么。“楚章看了自家玩伴,没敢再开玩笑,“你刚刚说什么?”三子这小子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却比谁都倔——上次叫甜水巷的王小牛笑话了一句胖,这小子当时没事人似的跳着脚骂回去了,回来之后却暗憋着减肥了半年,这不,现在小胖子三子已经不能叫小胖子了。
“辞大哥在叫你咧!”三子挠了挠头,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到底是个甚么事俺也不晓得,不过好像是你惹祸了,有个牛鼻子找上门来点你的号哩。”
牛鼻子就是道士。楚章把最近发生的事在心底过了一圈儿,有种什么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果然,楚章刚到了前堂就看见那个Yin魂不散的灰袍道士正一派仙风道骨的高人风度在往日接待重病患的客座上喝茶,宋夫人在坐在他对面说这些什么,而自家兄长和宋掌柜正蹲在柜台那边分拣着散落的药材。宋掌柜见了跟在楚章背后尾巴一样的三子张口就要训斥,瞥见自家夫人笑yinyin的看过来的眼神瞬间就十分没骨气地蔫成了一坨柿子。这要是搁在往日楚章说不得会在心底下愉笑两声,可眼下这状况他实在是没心情。果不其然,那人模狗样的道士看见楚章过来便眼睛一亮:“可考虑好了?”
“我拒绝。”楚章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撸袖子就要过去帮忙分拣散落的药材。那灰衣道士眼看自己又要被晾在一边,忙拈起指头掐了个指诀。只见那堆混得一塌糊涂的药材鸟儿一样地飞了起来,在三子、宋掌柜夫妇和楚辞四双眼睛震惊的注视下认窝的兔子一样分门别类地蹿进了药抽屉。惊骇之下四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个眼神,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神仙啊!
唯有楚章撇了撇嘴,伸手提溜住差点当场跪下的三子,嫌弃道:“道长你还是分不清炙甘草和炙黄芪啊。”又上前检查了一遍,嘟囔道“生地黄和川穹也放反了……”
道人满脸高深莫测的表情一滞:“……”
楚辞:“……”
宋掌柜夫妇:“……”
三子:“……”
楚辞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赶忙斥了正把药材放回原位的自家幼弟一句:“阿章,不得无礼。“又朝道人一揖:“舍弟顽劣,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道人尴尬一笑:“小孩子,活泼些应当的。”面色再次郑重起来,“贫道欲收二位为徒,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得,看样子这下自家兄长也叫这块儿狗皮膏药盯上了……
“道长你是神仙嘛?”三子插嘴问道。
——简直丢人……楚章伸手想捂脸,却发现自己连捂脸的手都腾不出来,刚稍微松了松手,三子便往旁边一歪,楚章只好又往上提了一提。
“贫道并非神仙,”道人拱了拱手,正色道,“……贫道……乃是修者。”
………………
楚阑夕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已经一个月左右没有梦到这些故事的情节了,这才发觉那王六竟有点像梦里那个叫三子的(前)小胖墩,难怪白日自己觉得他眼熟。睁眼帐子里四下漆黑一片,还不见天亮的影子。楚阑夕决定翻个身继续睡。
头皮被扯了一下,头发好像被什么压住了。楚阑夕转过头,在黑黢黢一片中艰难辨认出了身旁一个蜷缩的影子。
……这……这个形状……似乎……
——……是个人?
楚阑夕一个激灵醒了盹儿。
那人靠得很近,楚阑夕片僵硬中都能感受到喷在自己脖颈间的微弱呼吸。在这个夜半三更的时间点总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建国之后禁止出没的物种和某种死亡的副产物,更何况这个世界本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