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和茗烟走近传说中的诡秘之地,橡树擎天,小虫子在玉兰花之间嗡嗡鸣唱,他们似乎听见女人在河边啪啪捶衣的声音,但是一个人也看不见,那声音只不过是啄木鸟在寻找树干中的虫子。
他们走得更深入些,不知名的柔jing灌木牵绊似藤蔓,苍郁交织于乔木间,攀附直上,嫩须消失在高大的树冠间。他们听见女人咬着耳朵吱吱交谈的声音,但是一个人也看不见,那声音只不过是反舌鸟在讨论空气与孵化大业。
他们走得更深入了,空气中飘着馥郁的香气,似乎是女人红袖添香,但那只不过是野桂花。
茗烟心里叫苦,嘟囔道:“我的爷!这种鬼地方,有什么好修行的?便是宿道,我看他们也是披宝裟、托金钵,香花软膏,坐着款款说法,实在跟公子家中享受有什么区别?公子就算有心向善,做几堂法事就够了,来这地方做什么!依小的见,仪正一时恼火,公子只须——”
才说到这里,甄宝玉回转扇柄,在他头上就敲了一下,忽足下“喀喇”一响,踏着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茗烟忙扶住了。主仆低头看时,竟是个牌子,生满青苔,依稀可见上头写着几个字。甄宝玉便俯身,亲手将青苔剥开,字迹已经斑驳,却还可辨认。甄宝玉正迟疑间,听茗烟旁边已道:“咦,潇湘馆?”
甄宝玉便看着他道:“你平时跟我学得有一句没半句的,这三个字倒认出来。”
茗烟笑道:“只因从前林姑爷府上有那么块牌子,当时小的也还年幼,是姆妈去应差,小的随着,在那边住了几日,才认熟了。”
甄宝玉怔了怔:“你见过林妹妹?”
“说是林姑娘满月时请的龙字解示,成年前一个外男不见才安了,”茗烟听得耳边悉悉索索,不知多少蛇虫爬动,心里着慌,口中道,“我们管甚老的幼的,不过在牌栓外胡闹,哪里能进去呢!”
甄宝玉叹道:“姑父前半生量冰束雪,饶有积储,请字想是准的,怎会刹那间冰消雪融?纵宿道们也不知如何说得。”
茗烟紧贴着他,颤抖的手指着四周,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耳中无数爬搔声,听来直欲噬人。“公子咱们回去吧!”他牙齿捉对儿打战。
“仪正叫我来试练,总须度它几个才好回去的。”甄宝玉说着,一手持扇对空。那扇柄便如同笔锋般,在空中扫出墨迹来,倒也有走龙蛇的那么番气概,不愧是家学渊源。
他且写且念道:“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咄!”
顿时灵气弥漫。
华国因灵技而灭尽蛮夷、一统天下,而这灵气要有依附于某种介质才能施展。每一代皇帝即位,就颁下本代的灵质来。每代都不同。譬如乐质、画质、舞质、乃至花鸟鱼虫为仗,虽然千变万化,总在风雅中。
这一代的皇帝升位时,大江浪涌、宝光照田;桑脉成锦、大鹏衔珠,那珠光缀出一字道:文。
本代灵技,便以“文”来施展。字与音相辅相成,总汇成文灵。
当今这一位皇帝,就被称为文皇。
这文皇是十一岁时应龙选而即位,迄今在位三十年。甄宝玉开蒙后便学文灵,名师高徒,倒也蔚为可观,灵技一放,虫嘈声立竿见影的被压下去,空中出现个蒙蒙的光影,像个月亮,照得一片银雪可爱,迥非适才乌烟瘴气的光景。
茗烟在旁鼓掌:“公子好厉害!太厉害了!厉害极了!”
他会的词虽不多,却能用那前缀后缀,不要脸的反复,达到多声道的颂圣效果。
既然公子好厉害,已然立威。他道:“那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还是不想多呆。
甄宝玉却道:“急甚么!我爹既要看我本事,光是照开它们忒也轻易,我得抓几个回去,才见得长进。”
他毕竟少年心性,初试得手,得意起来,不知天高地厚,便要百尺竿头再进步、踢踏虚空好扬名嘞!
茗烟跟在甄宝玉身后狐假虎威久了,也成了个浑不吝,未想不臭坞野物如何名声在外的调皮,只看公子意气扬,他也就紧了紧箭袖、摸了摸暗兜——那里有主子交代下来的法宝,真到万一时刻,也能救命的。所以倒也不怕,就在旁掠阵,用他最拿手的《真厉害唻真厉害》做背景歌词,倒也带出了灵技,还真闪出了些儿光芒。
甄宝玉则以那宝扇聚拢来做成的笔,点点划划念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咄,阮郎归兮——”
蓦然一阵怪哭:“都退到这个程度了,你还待怎的?”
“还要拘去你们那里割剐么!”
“我等也没有去害你们,你们何以要来欺我!”
“就没有%#@¥的权力了么!”
当中有的字眼,嘁嘁嚓嚓听不清楚。甄宝玉额头冒汗,也顾不上细听,慌慌忙忙将“君君臣臣”的基本口诀念着,竟也没有大效。对方忽然飞出一根残破的黄瓜,几乎砸上甄宝玉的衣袍!
那时茗烟正在忙着掏法宝,甄宝玉避让残瓜,撞上茗烟,两人摔成一处,连法宝也卡住了。那些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