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在秋日的草原上缓缓而行,塞外的天象变化莫测,时而温柔,时而狂暴,早间还是丽日碧空,惠风和畅,到了下午时分,天色渐渐变暗,天幕由湛蓝色转为黄色,像是铺了层黄纸一般,只听得风声烈烈,自南向北的风越吹越劲,吹得人脸疼如刀割,其中还夹杂这不少小石子小砂砾,擦在脸上,刺痛连连,三郎也扑簌簌抖动翅膀,长鸣几声,仓惶飞落于霍霄肩头。
飞沙走石,黄尘滚滚,勉强往前走了一阵,众人衣领与衣襟中皆积满了尘沙,眼中灌进砂砾,痛痒难当,不要说人,连马的眼睛也睁不开,霍霄和韩钊胯下的乌云驹在大风沙中都住了脚,无论主人如何鞭策,骏马只踏足长嘶,连公主凤驾前的四匹马也惊狂不已,金漆涂就的笼头相互碰撞,铮然错杂,车上征铎晃动不止,韵律全无,苏叶骑马奔到也离氏车架边,以敕勒语喊了几个敕勒武士过来勒住受惊的马匹.
韩钊听到了后方混乱的铃响马嘶,可四面风沙茫茫,他目力不清,不敢轻举妄动,只勒马在前方高声喊:“苏叶将军,公主凤体可安好?”
好在也离氏离他们不过十几丈远,苏叶不通中州话,无法回答韩钊,公主戴着雪白的帷帽纵身跳下了车,玉手扶着朱漆车壁抵挡风沙,银铃般的声音从白纱后悠悠传出:“韩将军,我没事,叫大家停下吧,不要再往前走了,这是草原上的黄风暴,要刮好一阵子的,瞧不清路,队伍很容易走散的。”
她是草原上的公主,与中州之地锁于深宫的金枝玉叶殊为不同,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少了几分娇柔,却多了几分果敢,遇此恶劣天气,并不躲在车中,反倒下来亲自指挥统辖敕勒武士。
公主发了话,后方邓直亮如洪钟,中气十足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韩校尉,不要再走啦,咱们快快地扎营躲避罢!公主的安危要紧,晚几日抵达也无妨!”
那边也离氏听邓直的声音洪亮,若金钹交击,擦擦作响,甚为刺耳,竟然离自己近得很,分明便在附近,她摸着车壁循声过去,见邓直不知何时已下了马,庞大的身躯竟贴在自己自己车舆后,动作像只倒爬着的青蛙,威风扫地狼狈至极.
公主鄙夷之心顿起,心说难怪老人们总说中州人虚伪,肚皮白花花,肠子黑黢黢,此人明明是顾及自己的安危,才忙不迭地叫韩钊停下,却偏偏要拿什么公主的安危做借口,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邓直本来离她的车舆有一段距离,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的车后呢?想来是偷偷摸摸地跟上来,又正巧遇上黄风暴,这才慌忙躲到她的车后。
前方霍霄吐掉了口中进的沙子,眯着眼道:“是啊,韩叔,公主说得有理,人不与天斗,咱们先停一停罢,人倒是无妨,马若受了惊,横冲直撞起来,肆意踩踏,必会酿成死伤无数,这草原茫茫无边,若马队走散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只说几句话的功夫,口中便又灌进了大量黄沙,眼睛几乎要瞎了,委实苦不堪言,三郎在霍霄肩膀上,咕咕直叫,霍霄无奈,后悔自己把三郎当亲弟弟养,以至于它变得如此娇气,只好把自己皮袍扯了开来,将三郎塞来衣袍中躲避风沙。
三个最大的主儿先后发了话,韩钊便命传令兵吹响画角,传下号令,令整支队伍暂且停下,就地安营扎寨。
绵长尖锐的画角声中,也离氏又扶着车壁来到车前,见老马监项衡和羊寿二人正帮着几个敕勒武士拉着马,项衡神态有些疲惫,满面沧桑,道道皱纹如刀刻一般,人倒是没有大碍,也离氏今早见到项衡的时候,倒是生出些微失望之感,她不敢相信,这个其貌不扬,方脸细眉的老者,会生出项冲那样光彩照人,眼神清澈的男孩子,在也离氏看来,项冲的容颜像是被天神亲吻过一般,是足可与迦楼罗湖媲美的人间盛景,只要他轻轻一笑,再勾勾小手指头,足以俘获任何一个怀春女子。
公主恐怕邓直埋伏在后面,又要觅机作乱,故意扬声嚷道:“乘凤弟弟,你阿爷在我这里好好的,放心罢!”
那边项冲清亮的声音传来:“多谢公主照拂,小人感激不尽!”
霍霄和韩钊皆给砂子迷得泪流不止,松了手上缰绳,抬手遮在脸上,也离氏与项冲二人交谈声传入耳中,霍霄这才惊觉自己还拉着个项冲,勉强掀开眼皮,转脸一看,项冲正低着头,双目紧闭,他双手被缚,无法以手遮面抵挡,面上泪水纵横,神情痛苦扭曲,他的难受清晰可见,却没有像三郎那样叫喊,想来是不愿霍霄匀出神来照拂他。
不及细思,翻身下马,霍霄火急火燎地去解项冲手上的绳子,风沙迷目,霍霄眯着眼,弄了许久都没把项冲手上的绳结给解开,越急越是解不开,胸中又生出怒意,额冒青筋,虎目发红,随口骂了句粗鄙之语,愤愤地取出随身匕首,以牙齿咬住匕首木鞘,抽刃而出,这匕首是削铁如泥的宝器,霍霄将薄如蝉翼的锋刃**项冲肌肤与皮绳间的缝隙,稍一用力,侧锋挑动,老牛筋制成的皮绳旋即断为两截。
项冲双手得了自由,连忙以玉色纤长的手指去揉了揉眼睛,一双眼睛红通通的,霍霄收起匕首,古铜色的手掌探进衣袖中,一抹红云自他J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