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庐外,霍霄酝酿了一会儿,敷衍好一整套狠话,准备好几个可能让邓直心动的筹码——不管能不能兑现,先丢出去再说。
当时他只想过了那关再说,鬼才知道事情怎会发展成这样,他的嘴皮子这两天有点儿累,威胁完这个又去哄那个,吃糖都没味儿了。
霍霄尽量让自己显得又狂又傲,瞪着眼梗着脖子,似要和邓直比谁眼更像铜铃,问项冲:“我看起来够凶吗?”
项冲犹疑片刻,觉得自己不该做佞幸,匡正霍霄:“过犹不及,这样反倒露怯。”
“露怯?”霍霄惊了,“连你也看出我怂了?”
项冲道:“怂倒是不怂,只是有些用力过猛,像平常那样就好。”顿了顿,又道:“你这样子,不像要和他谈判,像要杀人灭口,谈判不应泄露情绪,面无表情最好。”
霍霄讪讪,双手一摊:“别对我要求太高,我还是个孩子。”
项冲噗嗤一笑:“十七岁还是孩子?许多人这个年纪已为人父母了。”
霍霄义正严辞:“二十岁以下,既未成人,就是孩子。”
项冲忽然理解那些佞幸,直臣真不好做,某些主公不哄着不行,他违心地说:“对,你说的都对。”
霍霄破罐破摔,径自掀开挂毯进去,“邓大人”三字还没来蹦出口,脸上的寒冰面具喀啦啦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他暴跳如雷。
两个敕勒武士匍匐在地,火塘边的羊毛毡上,一个白衣人仰面躺着,而邓直不见踪影,空留下项冲编的两条牛皮绳索,断成了数截。
项冲翻过一个敕勒武士的身子,探了探鼻息脉搏:“他们中了麻药,是阿莫赫属下用来药马的。”
阿莫赫和陆离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陆离看到眼前情景,也大为震惊,问霍霄:“邓直呢?他跑了?还是你贼……”
那句“贼喊捉贼”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但眼睛里满是怀疑,他一直觉得霍霄不会留邓直,从霍霄让项冲对待邓直的手段便看出来了,霍霄这个人,是把事情做绝的性子。
霍霄自然懂陆离的意思,怒冲冲地道:“我手下就乘凤一个人能使得动,这里是也离公子的地盘,我要动他岂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又能把他的尸首藏到何处去?难道不是你把他放走了?”
陆离望向阿莫赫:“我一直都在和也离公子谈话,再说,救他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该怀疑你,我道歉。”
阿莫赫道:“咱们散了以后,文合兄一直在和我谈笑风生,没有空闲来放人的,他放疯子干什么?咬你呀?”
霍霄难得应和了一回阿莫赫,冷冷地道:“那疯子真会咬我。”
气氛有些凝固,邓直丢了,陆离和霍霄差点儿动手,只有项冲还很冷静,他说:“我去看看黄堃在不在。”
霍陆二人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黄堃在,这人不声不响的,他们又忙着应酬,也就给忘了。
霍霄一拍脑袋,懊恼地道:“你去看看吧。”
项冲出去寻黄堃,陆离在营帐中走了一圈,寻找蛛丝马迹,走到火塘边,一望那躺着的白衣人,“咦”了一声,指着那人,问阿莫赫:“这人是不是叫淳于玉?”
阿莫赫瞪大了眼睛:“文合兄,你会未卜先知?”
鼻子里涌进阵阵呛辣,直冲上淳于玉的脑子,硬生生把他从昏寐中给吊醒。
淳于玉呛咳不止,睁开双眼,看见一张清隽的脸,这张脸挺好看,就是憔悴了些,下颌青青一片。
淳于玉如同见鬼,大叫着往后退去,脑壳正好撞在案几一角,嗑得头晕眼花,待缓过来,才颤声:“陆公子……你怎在此?”
两个高壮青年围了上来,一个是阿莫赫,另一个黑云罩面,目露凶光,一看便不是善茬。
阿莫赫似条傻狗,这个似条恶狼。
陆离指着淳于玉,对霍霄道:“此人叫淳于玉,从前是玉仙宫的炼丹士,炼丹时丹炉失火,烧了整个玉仙宫,此后不知所踪,至今仍是廷尉府的天字通缉犯。”
霍霄挑眉:“原来他就是那个纵火的神棍。”
玉仙宫建在金水池旁,是元劭造来供方士炼“九转金丹”的,耗费一百万金,楠木三千根。
建成两年,即被大火付之一炬,还烧死许多方士和宫人,此案当年轰动全梁国,始作俑者便是这淳于玉。
霍霄问阿莫赫:“他怎么会在这里?”
阿莫赫懵然道:“神棍是什么,是法器么?玉仙人不是神棍。是神人,他会仙术的,治好了我母亲的病。”
陆离无奈摇头,淳于玉骗人的功夫他是领教过的,一张天花乱坠的嘴比邓婕妤的勾魂媚眼更能勾动皇帝的心,连萧司徒那等老谋深算之人都请他过府问过长生之道。
淳于玉的确有些本事,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会的是医术不是方术。
三人交谈的当口,淳于玉想趁机爬走,霍霄却跨过一步,横亘在淳于玉面前。
他高得似座峭拔的山峰,压得淳于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