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开出多远。看得出来,郑铭源是早有准备,他选了一家平时并不常光顾但却近便的私人会所,从隐蔽的通道进入会客室的时候,茶桌上的茶汤都已经准备就绪,外烩的厨师团队也已就位,郑铭源拿起一张定制菜单,偷瞄了方南一眼,发现对方无甚表示,当即便也觉得没大有意思,没好气地将茶盘推开,一屁股坐进沙发椅里。
方南原地站了半分多钟才在郑铭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在室内持续的时间更久。
终于,郑家的少爷感觉自己再也按捺不住了。
“听说你昨个儿请假了?”他没话找话地说。
方南依旧沉默,不置可否。
“生什么病了?就休息一天能缓过来?昨天病着今天你就往外跑,够可以的。”
郑铭源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从方南那儿连个鼻子喘气的回应都没得着,也算是够拂他面子的了,他自知没趣,转了转脖子,随手拎起桌上一只茶杯灌下一口茶去。
“你就不想问问我把你拉到这儿是有什么事?”
他又问了一个问题,终于,方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总归不是来道歉的,不是吗?”
这下,郑铭源才终于闭嘴了。
是的,他不是来道歉的。他是郑家大少,从小到大,除了郑老爷子要求的除外,他没和任何人道过歉。但即便骄矜如他,也有例外,方南就是他的例外。他不道歉,不代表他不在乎。
那天晚上方南哭过,虽然就一会儿,虽然当时的郑铭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事后想来,终归还是在意得更多些。
方南跟他很久了,在面前哭鼻子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他了解方南,就像方南了解他,熟悉到诡异,对方南太好,那就像人特意低下头去亲自己的手和脚一样奇怪,总觉得没那个必要,但真的伤到了手脚,一样会疼。所以他今天,才难得体贴一回,连那辆拉贡达都没开来。
“你就一点没生我的气,是吗?”郑铭源问。
“没有。”方南老老实实地回答。
当晚最初难以接受的情绪只是一时,事后过了再想想,生气有什么用,即便那晚郑铭源冲动之下的行事和强/jian也没什么区别,但他是个男人,郑铭源干的事,就算套用在刑法上都未必好归类,他难道还指望找谁讨回公道不成?
他们在一起六年,不是一年,或者两年,方南不生气,他习惯了。
“对,你不生气。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原因,因为我俩分了。分了,你就不会管我了,就算我做再过分的事情,再像个王八,你都能当做看不见我,要不是你还带着阳阳,我今天是不是都请不动你了。”郑铭源好像很挫败似的,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隔着一张横桌瞪方南一眼,“你说你为什么就能把我弄成这么个憋屈样儿呢。”
那的确已经是他能够低声下气的极限。发泄完的郑铭源看上去极焦躁,坐立不安似的往背后的沙发靠椅上一撞,又用力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最后才一拳重重捶在面前的茶桌上,纯黄花梨木的敦实家具都跟着震颤了三下。
方南实在不愿见他情绪又拐向失控边缘的模样,原本挺立得笔直的上半身稍微松弛下来一些,算是给了郑铭源一个面子,喝完了面前的那杯茶,最后叹一口气,好好地看去了对面的方向。
“如果刚刚这些代表你想道歉的意思的话,好吧,只要你以后别再做同样的事,我可以原谅你一次,我们的约定继续有效。也耽误了不少时候了,说正事吧。”
郑铭源没想到方南竟然会先一步翻篇,他目瞪口呆地盯着方南看了好一会,眼神复杂又矛盾。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刚刚的对话完全没有发生过那样对方南抛过去一个新话题。
“你知道我二舅的事儿吧?”
方南点点头。
郑铭源的二舅就是母亲那边的亲弟,当年跟着郑世宏一道打天下,做过左膀右臂的陆远播。
陆家的这几十年,几乎全仰仗着他,可是陆远播近来上了年纪了,身体不好,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诊治和修养,前段时间才刚住进医院,据说又要做什么心脏检查。
“检查的结果很不好。”郑铭源突然说,“要做大手术,手术有风险,恢复周期未知,具体怎么样我不清楚,但短期之内,让我二舅回来主持大局基本没可能。”
“所以呢?”方南问。
“但我总觉得他那帮留下来帮忙的亲戚有问题。”郑铭源回答。
“老爷子也这么认为?”
郑铭源摇了摇头。
“我爸不想管。都是亲戚,又是我妈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不想搞得家族分裂,硬说不管如何要等到二舅平安出院,尘埃落定再来清算。”
“远播体积庞大,也不是等不起。”方南下结论说。
“但我真的觉得最近陆家那边的风头不对劲。”郑铭源深皱起眉头看向方南,“我查过了,今年他们非法拿地的动作也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