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思维鲜有地失控,几乎无法思考,所以当战机沿着温室森林的玻璃穹顶俯冲时,你迷迷糊糊地才想起来提醒:“前面是昼半球与夜半球的分界墙,请立刻减速。”
718跟上了你,浓密藤蔓掀开后一栋建筑展露在你们眼前。仅仅一层高,由传统的灰砖砌成,铁皮大门上布满利爪抓噬过的痕迹,玻璃窗只剩下锯齿的碎片,像一具被野兽啃干吃剩的骨架。
你的脸颊感受到718胸膛的震动,半晌才从节节音爆声中分辨出他的笑声,那声音从胸膛到唇外如同扑棱的白鸽群,和机身一起飞翔,仿佛他压抑许久的灵魂也随之挣脱枷锁,升腾至高空,完全的自由,完全的畅快。
你飞快地操纵按钮与拉杆,启动应急装置把那颗微型黑洞般悠悠转转的炮弹强行收回弹壳里。炮弹在放出去的短短几秒内,蚀穿了温室的玻璃穹顶和下方茂密浓绿的森林植被,朝下望去仿佛绿调油画被蛀出个孔洞,好在没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害。
没有哪个艾伯特驾驶员会耗费动力源干这种事,也没有必要,他们被造出来的那刻就是完美的驾驶员。但像718这样的他族人,却要通过无数次生死一线的训练来锻造反应能力与驾驶能力。
你的目光紧盯着:“降落战机,我要下去看看。”
718听声音似乎意外地挑起眉:“您怎么不早说。”
你从他怀里趴起来,想控制住战机的速度,恰巧他也是这么打算的,你们的手在操作盘上相撞,猝不及防中暴露出一丝慌乱,一瞬间失控的战机像喝醉的鸟似的偏倚了一下。等到你们终于缓住机身,却不知是谁错按了一枚按钮,悬挂在机身底部的一枚湮灭弹就这么轻飘飘地投出去。
718在你头顶轻笑出声,你没来得及分析他这笑声的含义,目光扫过底下损坏的部分,陡然发觉一点不寻常之处。
718的手越过你的耳侧,抵达驾驶盘,有条不紊又从容地操纵着,开始了一系列复杂危险的操作。先是垂直地冲上高空,在几乎要自毁式地撞上高空反光板时陡然剧烈地翻转,几圈后又开始正对地面直坠而下,透明前窗里荒芜的灰黄大地无边无际地铺展,像素黑点扩大,再扩大,飞快拉伸生长出钢铁建筑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要相撞成一簇火花。718在合适的时候转动操纵杆,机身在距地不过几十米处以一个弹跳线蹦起。倒转,背跃,拐弯,大幅度地上升下俯,在灰雾蒙蒙的天空大笔勾勒杂乱线条,像一只发疯的鸟。
没有安全带,没有固定装置,失重与超重反复角逐。你抓得到的只有718,错误操作几乎要惊动你的警鸣,思维却在这疯狂的飞行中甩开全部束缚,像一只在喷泉上被不断顶起的轻质小球,让你口舌发紧,让中枢飞速运转,想要在最高处尖叫,想要直坠大地爆成一团带火星的雾云。
你稍一用力,推开已经锈死的大门,潮湿腐败的灰尘味扑面而来,浓重的黑暗像某种发酵霉化的膏体一样软乎乎地摊出来。你将双眼调整成夜视状态,轻轻地走进去。
建筑内部接近被搬空的工厂,废弃铁皮和墙角积起厚厚一层灰,已经有一小簇一小簇菌类在上面扎根。周围靠墙放着十几个巨大的休眠仓,你走近,透过被灰尘掩盖的混浊仓盖,看见沉睡在里面的庞大机械生物,只有基本的形体,钢筋铁骨粗犷地裸/露在外,跟你对比起来就好像精致芯片与粗糙钢铁管道。你认出这是特化的战用艾伯特人,智能和底层钢钉一致,但武装力量强大,是艾伯特对外作战中必不可少的战场绞肉机。
718来到你身边,顺着你的视线望过去,葱郁的枝叶掩埋下,砖灰的棱角如入林的鸽子一闪而逝,的确很接近建筑的轮廓。
你以为718说的“试着驾驶”是指谨慎的尝试,和游乐园里的高空自行车漫游项目一样,慢悠悠地兜一圈然后回去,结果他一上来就在音速的基础上又提了一个档,提速快得让人心觉不妙,仿佛猛然冲上一面几近垂直的悬壁。惯性将你的身体狠狠掼在718怀里,你的手本能地经他腰侧伸到背后,抱住,十指紧紧抓皱了他后背的衣服。
“我去看一下。”你说,自孔洞跳下去,轻轻落在密密麻麻菌群织成的厚毯上,拂开细蛇一样垂落的软藤,朝建筑轮廓显现的位置走去,脑中回想着这颗行星的详细资料,地表的每一寸细状都储存在你的信息库里,在你的记录中温室森林里是没有建筑的,如果这建筑是某人偷偷建造的,不可能不被卫星天眼发现。那么只可能在行星归属于你之前这建筑就存在了,被植被和温室掩埋着无人发现。
718操纵机体像敛翅的白鸟般轻飘飘地停落在玻璃穹顶上,随意问:“您发现什么了?”
你沉默着打开门跳出去,站在炮弹灼蚀出的孔洞边缘向下张望,半晌,嘴唇缓缓收抿起,迟迟才冒出来的话语也不知是在回答718还是回答自己心中的迟疑:“下面有建筑物的痕迹。”
空,声声音爆像雨点般密集地袭击机身。
这颗行星归属你之前曾是关押重犯的监/狱,这些机械人应该就是当时监/狱的守卫。行星被改造成居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