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就吓到了?”关暮将浑身无力的我扔回石凳上,蔑笑出声,“魔有什么可怕的,你母亲不就是堕魔么。”
勉强稳住身形之后,我迅速捏了一个召剑诀,我的剑应声从屋内嗡鸣着飞了出来。
关暮斜睨了一眼浮在半空的剑,“还是省省灵力吧,我不会杀你的,你对我来说还有些用处。”
我并不是在怕魔族,而是怕他这个人。魔族生性残暴弑杀,但他与我朝夕相处数十年,行为举止均与常人无异,他连本性都能压制如此之久,可见有多么清醒自持,且城府颇深。
我将剑召回手中,问他,“苍山派设有御魔结界,你是如何进来的,又是如何隐匿身份留在这里修炼了十余年?”
“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进来,”关暮耸肩,“我母亲是纯血魔族,可我父亲是人啊,所以正道功法和魔族功法我都能修炼,只要我周身运行的是正道功法,苍山派的结界就对我无用。不过说实话,苍山剑法不如魔功好使,我平时也就拿它出来装装样子糊弄一下那帮外门弟子,出门在外从来不用。”
我皱眉,疑惑道,“家主已是大乘期修为,不可能看不出你是魔族,他怎会收一个魔族为门下弟子?”
“这个嘛说来话长,”关暮重新坐了下来,手指点着石桌,“非要追根溯源的话,其实与你也脱不开干系。”
我暗自心惊,“你到苍山派比我还早几年,家主收留你,怎么会与我有关?”
“你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你外祖母的事?那是当年流传最广的说法之一,即你的外祖母江夏烟品行不端,与散修苟合,事情败露之后自缢而亡。不过……”
“不过什么?”我攥紧了拳头,额头爬满冷汗,总觉得关暮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不过都是假的呗。被世人口口相传的事儿,传到最后有几件是真的?我要是找一百个人到处说你是仙人后代,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直接被人请进庙里坐享香火供奉了,信不信?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纪漉,你外祖母是因为母家无权无势,在被人构陷时毫无反击之力,最后被虚无缥缈的谣言给活活逼死的。”
我闭上眼,心在胸口处搏动,如擂鼓般轰隆作响,像是下一瞬就会炸裂开来。
外祖母与人苟合、辱没门风,母亲堕魔yIn乱、犯下杀孽,我本以为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我从出生就是有罪的,活该被老天惩罚落到如今的境地,可我却不曾想过这一切的源头并非天命而是人祸!
“所以,”我急急问道,“所以我外祖母并未与人苟合,那到底是谁构陷了她?”
关暮没好气儿的扫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当年纪家荒废仙法,转而经商,你外祖父纪燮为了拓宽纪家的商道,先与当朝户部尚书的女儿林溪瑶联姻,诞下纪玥。后来林溪瑶病逝,纪燮才娶了你外祖母江夏烟,并诞下你母亲纪瑜。
江夏烟原本是一个散修,无拘无束惯了,性子也活泼跳脱,纪燮一开始极宠爱她,甚至曾经甩手丢下一家老小和生意不管,只为陪她四处游历。纪家的族老因此一直对江夏烟颇有微词,后来江夏烟被人污蔑红杏出墙时,他们并未经过任何查证就判定她有罪,逼你外祖父将她休弃,保全纪家颜面,但江夏烟宁死不认罪,最后自缢于纪家祠堂以证清白。”
一股寒气从我脚下升起,我颤抖着手端起关暮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企图暖一暖我这副被人世间冰冷的恶意冻住的身子。
“当年江夏烟被人撞见晚上在纪府中私会散修友人,坐实了与人苟合的谣言。其实那位‘散仙友人’是林家派出的人易容而成的,两人也只不过是见了一面,任何越矩的举动都没做。那么蹊跷的事就来了:是谁与林家里应外合将这个人放进了纪府;是谁恰好带人及时赶到撞破‘jian情’;又是谁如此熟悉纪家族老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秉性?纪漉,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是,我哪怕再愚钝,此刻也该想到答案了。
我大姨母纪玥的母家就是林家,当时整个纪家除了她,没有人会与林家有联系。
纪玥为何要这么做,我尚且弄不清楚,但我外祖母蒙冤是千真万确。如此说来,我母亲堕魔以后来苍山派亲手杀了纪玥,就是在为我外祖母报仇?
我的思绪纷乱无比,胸口处郁结之气翻涌。
关暮今晚说的话几乎颠覆了我有生以来所有的认知。我想也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无数的真相在哭嚎,等着我去恢复它们的自由之身。
所以现在我必须保持清醒。
“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我诚恳地向关暮道谢,紧接着追问道,“但这些陈年旧事与你来苍山派又有何关系呢?”
关暮很难得的露出了失神的表情,似乎将思绪放逐到了从前的时光里。等到回过神时,他突然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靛蓝色的魔眼闪着让人胆寒的光芒,“纪漉,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母亲啊!手刃仇敌的滋味肯定很痛快!”
“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