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慈周身的冷色,叫一旁的金展默默退了两步,连带着此刻还躲在他身后的何冲,也跟老母鸡身后的小鸡一样笨拙地撅着屁股往后挪。
他的恶意便像冬日里落下的冰雹一样直砸人脸上,可是入了钩星的笑眼,就如同融入了春日的暖泉消散无踪,没给她留下半点震慑,反而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可是十六却一无所觉,反而冲朝这边走来的钩星轻轻笑了一下,心中全是待会儿如何不露痕迹地探问一番消息。
还没等她开口,来到面前的钩星先笑着说道:你们还真是爱瞧热闹,之前来瞧我的热闹,如今连这放火的热闹也瞧,胆子可真大。
十六愣了一下,没来得及回答,于是钩星随即又特意扭头,朝着躲在金展身后的何冲道:不知道夫君是觉得我的热闹好看些,还是今日的热闹好看些呀?
何冲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尴尬地傻笑两下,然后继续装死。
十六简直想叹气,却还是替自家不争气的师兄转移起话题,问道:钩星,你也是来瞧热闹的,还是在这处理生意呢,我记得你说过家中是经商的。
听了这话,钩星眸子迷了迷,笑得眼儿弯弯,道:难得我一句话你还记得。
逗完十六这句,她又赶在李玄慈发作之前,正色说道:今日是来进货的,没想到碰到这档子事,幸好我们东西不多,倒也不担心有人浑水摸鱼。
你收的货贵重吗,可需要我们帮忙护送一段?十六不顾身后师兄挤眉弄眼的表情,笑着向钩星说道。
似是没想到十六会如此热络,钩星愣了一下, 然后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春水模样,轻轻皱了下鼻子,道:好呀,我正想与夫君好好话一话家常,家父知道了我的婚讯已定,也急着瞧女婿呢。
这下何冲连缩头乌gui都不敢当了,直接乌gui出壳,伸手急急扯起前面十六的袖子来,力度之大,几乎要将袖口都扯破。
十六面色未变,一个弹指就狠狠弹走了牛皮糖,另一只手向前,请。
车轮咕噜咕噜转着,一抹细白的脚踝裸在暗色的薄棉裙下,随着马车的行进一摇一荡,钩星随意地坐在车边,一脚踩在车上支起,一脚落在一旁,转头同十六说这话。
十六,你也挑辆马车坐着吧,这一路可不短,仔细腿走疼了。她边说,脚轻轻翘起画了一圈,调皮可爱极了。
不怕,我山上猪都撵过,这点路不算什么。十六咬了口同自己一般朴实的饼子,笑着说道。
而旁边的李玄慈,自始自终冷着脸,尊口未开过一寸,只若即若离地保持着与十六一丈之内的距离,不叫人近身。
他们穿过繁华的主街,略显拥挤的市集门口,刚刚支起摊的小馆子前,被大娘刚泼了水的窄巷,松软泥泞的偏道,停在了城郊的驿馆前。
辛苦你们护送一路了,其实就是些料子,不过是此地有,彼处无,贱买贵卖挣些跑腿钱罢了。钩星说着,顺手掀了身旁最近的箱子,露出了里面的锦绣斑斓。
既送到了,那便不多打扰了。十六笑了下,同钩星道了别,就与一路都冷着个脸,和早恨不得脚底抹油的师兄,连带着一脸老实的金展,打道回府了。
直到他们转过看不见的拐角,钩星都一直挂着如新月一般的笑在脸上。
等过了拐角,何冲忍不住冲着十六嚷嚷起来,十六,平日里师哥没少疼你吧,怎么这样坑自家人呢?
那就是你不算自家人吧。金展用略带些憨厚的笑容和极为朴实的语调,狠狠给了何冲一刀,还是小尖刀钻肋骨缝里绞个不停的那种。
何冲眼睛瞪大,然后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与他主人坏得一脉相承、一般无二、一以贯之的恶仆,正打算扬一扬他们师门的威风,却被自家师妹止住了。
你就没瞧出什么?十六问道。
什么?何冲被问得有些懵,那股傻劲儿就从心里浮到了脸上。
十六叹了口气,道:美色迷人眼,师兄你回去得好好抄几遍清心咒才行。
这话何冲听懂了,瞬间跟点了鞭炮屁股一样从内到外炸了个花开富贵,更大声嚷嚷起来,几个意思,几个意思,说谁美呢啊呸,说谁迷眼了?师哥我下山捉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这是瞎话,十六是女孩,从没穿过开裆裤。
她忍住朝跟个大跳虫一样跳来跳去的自家师兄给个白眼儿的冲动,解释起来,你这是关心则乱,你好好回忆回忆,从方才我们遇到钩星,到这一路以来,你可有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
何冲哪知道啊,他光顾着躲债一样躲人屁股后边了,要不是十六非得送她回去,他恨不得插了翅膀飞着跑。
瞧他那样儿,十六摇了摇头。
许久未开口的李玄慈,如今面色倒不知为何好了一些,脸上甚至还浮了一点轻佻的笑意,颇为慈悲地对着何冲开了金口。
若此刻,那边突然见了火光,你会如何?他随手指了一处,闲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