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似乎预感到今年的祭典将有一个特别的仪式。
一个被用绳索绑缚着的男人被踉踉跄跄地带了上来。他弓着背,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他的身上带着一种颓丧的气质,明明还活着,但是生命的活力已经耗尽了,留下的只是麻木的躯壳。
里昂接着说:“我不愿以我之口说出这样的句子。但我认为向大众隐瞒事实是更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走到男人面前,以一种怜悯的姿态俯瞰着他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我们的皇室,向大家隐瞒了一则可怕预言——黑暗和不幸将渐渐吞噬这个国家。而我们这位主教阁下,违背了他向天神的忠诚。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盗取命运书,替皇室隐瞒了这个事实!”
不得不说,比起魔法师,里昂似乎更适合成为一个演说家。他激动的神情,挥舞的手臂,都极具煽动力,煽动这股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沸腾。
民众开始哗然。他们涨红双脸,眉头紧皱,表现得十分愤怒。可是卡奈尔认为一定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让人做出反应的并不是消息本身。而是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不得不跟着做出愤慨的样子来,否则将被当成可怕的异类。
“为了向神宣誓我们的忠诚,我们不得不惩罚这个罪人,尽管这听起来十分残忍。然而为了避免更多不幸降临,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侍卫把刑架推上来了,底下堆满了柴火。那个男人毫无挣扎地像个木偶一样被摆弄着,四肢僵硬地被绑了上去。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叫人看不清神情。但是这并不会影响民众们的热情,他们一个个兴奋地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是在等待一个生命的死去,而是一场神圣的祭典,像未知的神灵献上他们的赤诚。
然而说到底,火焰不是在他们身上点燃的,这赤诚在卡奈尔看来不值一文。
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另外两双眼睛正注视着发生的这一切。在人群的另一处,莱特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切:“我现在对那个女人产生兴趣了。她究竟是如何引诱一个神的忠诚信徒呢?”
在他身旁的是刚从米斯里城赶来的萨曼塔。她在一周前收到祖父的家信。尽管祖孙之间还有不小的矛盾,不过这个倔强的老头似乎有了妥协的倾向。信里描述的在帝都发生的一切让萨曼塔不敢耽搁。她雇了城里最好的马车,连夜奔向亲人的身边。
萨曼塔没有接话,只是为哥哥轻浮的态度翻了个白眼。莱特依然微笑着,不过语气渐渐严肃起来:“不过我想艾尔德先生并不希望埃莫受到什么伤害。”
“不会。”萨曼塔的话语里有种笃定,“我有种直觉,好戏快要上演了。”
莱特眼睛一亮,显然被勾起好奇心了:“是吗?新演员就要登场了?”
里昂亲自举着火把,走到埃莫身前,俯下身去。炽热的火光映照着这个可怜人惨白的脸。这是个充满怜悯的姿态,但是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里昂的眼神是轻蔑的。
“以天神仁慈的名义,我愿意给你最后开口的机会。只要你肯坦白命运书的下落和皇室想要掩盖的那则预言。”
他意有所指,但是埃莫只是木然地看着他,轻声说:“我不会说谎。”
里昂的脸色戏剧般骤然变得冰冷。他直起身子,不愿再继续表演下去了。尽管一刀刀将猎物折磨至死有种异样的快感,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耐心。
“那么你只能去向天神赎罪了。”
他直起身子,将火把递给身旁的侍从:“烧死他。”
卡奈尔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他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他相信对方是清白的。这是似曾相识的一幕。在玫瑰小镇的时候,他曾亲眼目睹疯狂而无知的人们也是这样叫嚣着要处死一个可怜的女人。
然而卡奈尔到底没有动作,并不是因为他的双手分别被诺亚和希尔涅斯紧握着,而是他看到人群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他们在街上看到的灰袍人。他们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人群。卡奈尔后背发凉。这是一个陷阱,是亡灵们为了得到他们手中的钥匙——他身上巫族图腾的陷阱。一旦他们表现出异常的举动,亡灵们就要开始捕捉了。
卡奈尔内心在剧烈挣扎,感到自己快要被撕裂了。就在火把即将点燃柴火的那一瞬,他正要取出魔法棒,忽然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停下来,他是无辜的。”
当莱特看见女人的脸的时候,他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忍不住要为这戏剧的转变拍手喝彩了:“妙极了,妙极了。这究竟是谁的安排?”
萨曼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环顾一圈,对他低声说:“我们该离开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二人消失的身影。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聚焦到这个女人的身上。而里昂的脸色显得格外Jing彩。他瞪大了眼睛,眉毛高挑,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他从不曾如此失态,这毫无作伪的愤怒神色,仿佛这个女人当众在他的脸上扇了个巴掌。他预想过许多意外,却没有料到计划中最牢固的棋子,他的枕边人,没有躲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