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2000年秋。
今天是贺星晚第一天上学的日子,可谓是宋家头等大事。
宋元斯和贺婉佳今天提前下班,开车接女儿放学。
小姑娘爱美,头发留得很长,早起时母亲为她编了漂亮的麻花辫,发尾扎着一根粉红色迪士尼公主的小花头绳。她长得漂亮,老师和同学都喜欢她。
可小公主不太开心,因为上学不能睡午觉了。
一年级一班由老师带着,小朋友们排排站,nai声nai气地和老师说再见。
贺星晚背着她的小书包蹦蹦跳跳往外走,看到人群中儒雅高大的男人,她高兴得尖叫一声:“爸爸来接晚晚啦!”
宋元斯平时医院工作忙,最近又在为开私人医院的事情奔波,的确很久没有来接贺星晚放学了。
到家时,住家阿姨已经准备好了晚饭:清蒸鲈鱼、樱桃rou、糖醋排骨、清炒杏鲍菇……全都是贺星晚喜欢的菜。
小姑娘心思却不在吃的上,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
宋元斯放下她的小书包,贺婉佳领她洗完手换好家居服,贺星晚走向书房,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
太阳落山前最后一点余晖照在书房的深色地板上,一扇落地玻璃阳台门直朝房门,窗外大树染上秋色,枯黄的树叶在凛冽的秋风中飘飘荡荡、零落成泥。
窗前的轮椅里,少年膝头盖着一块厚实的毛毯,正在翻看一本英文原著。他约莫十二三岁,脸上却看不出小孩子的稚气,裹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此时那张小脸皱起来,手握成拳头抵在胸前。
贺星晚见状,忙走了进去。
“哥哥你怎么了?”
宋星舟抬眼看到放学归来的妹妹,慌忙地忍住几乎呕出心血的咳嗽声。
“晚晚回来了?”
“嗯啊。”小女孩柔软的小手放在他膝盖上,“哥哥你今天腿疼了吗?”
“没有,不疼。”
宋星舟含着笑,温柔地问她:“今天上学开心吗?”
谈及此,贺星晚先是雀跃地点点头,旋即又好像想起什么,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反应逗笑了宋星舟,上了一天学下来,早起时贺婉佳编好的辫子有些松散了。男孩摸摸妹妹细软的发丝:“怎么了?点头又摇头的。”
贺星晚词汇量有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开心又不开心。”她坐在地上,将头靠在兄长的膝盖上。
“老师和小朋友都对我很好,可是中午学校吃了西红柿炒蛋。我一想到哥哥最喜欢吃西红柿炒蛋了,就不开心了。”小女孩睁大那双水灵灵的杏眼,抬起头看他:“哥哥,你的腿什么时候长出来呀?晚晚也想让你去上学。”
宋星舟许久不答。
他当然也想去上学,他多么渴望……那些朗朗书声、绿草如茵的校园生活,清晰明朗地烙印在少年心头。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人人都有的东西,你没有。
这样荒诞而真实、仁慈而残酷的人生领悟,他早在十岁那年就感受到了。
他活泼可爱、天真单纯的小妹妹还不能理解这样残酷的现实。
该如何告诉她呢?
该如何告诉她,哥哥的腿不会长出来,永远回不到学校,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们那样在阳光下奔跑、不能背着书包跑向父母怀里、不能把他的宝贝妹妹举过头顶,像普通兄妹那样一起去游乐园。
他甚至需要贺星晚保护他。
因为……
少年坐着的轮椅下,贺星晚靠着的那个地方,膝盖往下,是空荡荡的两条裤管。
宋星舟默默地抚摸着贺星晚的长发,小姑娘乖巧地伏在他身边。
他的小姑娘,用她懵懂的目光和智慧,鼓励他重拾人生。
可他已经不能了。
晚上临睡前,贺婉佳照例给贺星晚讲故事。
小王子的故事已经进入尾声,贺星晚太小,品味不到个中滋味。
平淡的故事勾不起小女孩的兴趣,她懒洋洋地玩着泰迪熊毛茸茸的耳朵,大眼睛里闪着稚嫩的光:“妈妈,为什么哥哥的腿还没有长出来?”
儿子的后天残疾是贺婉佳心头一块无法愈合的疤,尽管家里已经竭尽全力隐瞒,贺星晚还是在邻居的风言风语中捕获信息——宋家的那个大儿子,车祸失去了小腿。
出事时贺星晚不过三四岁,年纪太小,大人们没办法给她解释,只能骗她说宋星舟的腿还会长出来。
直到她在小区玩沙子时听到了旁边大人的议论。
她天真地为兄长据理力争,换来那位阿姨无情地嘲笑:“小晚晚啊,腿没了是不会长出来的哦。”
贺星晚只好拿出家中父母的名头:“我妈妈说的!”
那天艳阳高照,小区游乐场沙滩里的沙子细致白净,那位阿姨曾经还给贺星晚吃过进口巧克力。如今她那双保养不当却涂满鲜红甲油的手指干枯丑陋,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