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地动(简体版)
夜半三更,浓云蔽天,月黑风紧,穹壤之间流漫着悚人的静。
潞州郊外,数百株古松环绕着一座大庄院,院内屋舍栉比,夜色间隐隐可见人影穿行。
哔啵!
庄院东北,议事厅内,烛台并未尽数点亮,红烛迸出点点蜡花,照得厅内忽明忽暗,诡谲莫名。十余名男子围成一圈,盯着六尺长、三尺宽的紫檀案桌,个个是面色凝重,不发一言。
顺着众人视线望去,案桌东面迭岭层峦,西面惊涛拍岸,中有院落四面环树,正是以此地为中心,方圆数十里之山水缩影。碧瓦朱甍,出于黄泥以下;雕梁画栋,现于芥子之中。全景以木、泥、纸、绘而成,当真是巧夺天工、镂月裁云,不知出于何方高人之手。
然而此时烛影摇曳,照得那山水有如乌云蔽日、星月无光,忒甚不祥。
约莫半盏茶时,数道跫音渐近,在静夜里分外明晰。
众人寻声转头,有一女子自外缓步而入,蛾眉微颦,目光明澈,满头青丝不及盘起,如飞瀑般披散在脖颈间,衬得肌色皎如璧月。她身上并无凤钗金镮,单单一袭白衫,也不如何华贵,却透着远胜须眉的英气,宛若孤岭璇花,观者登时屏息。
那女子对满室男子恍若未闻,在门边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老者,三绺髭须、鬓发半白,拄着木拐笃笃地进了屋。和那女子丰姿一比,这不满五尺、须发斑白的矮小老人显得其貌不扬,眉眼间却甚是傲睨。
随行庄丁取出乌檀矮墩,放在案桌的主位。那老者也不客气,往墩上一站,肩颈以降仍在桌下,挑眉昂首,神色俨然是个做主的,尖声喊道:「堂堂岳家,如此吝啬?连个烛儿也点不满!」
厅内众人夜半惊醒,本就没什么好兴致。这时听了心下更是暗暗恚怒,望着那明艳女子,有人喊道:「主母!」就待女子点头,便要抡拳齐上、狠狠教训那老匹夫。
可那被唤作「主母」的女子立于老者身侧,似乎并不在意,朱唇微启,怡声清泠,淡淡说道:「炳烛!」
庄丁听了,便将余下烛奴全数点燃,登时满室明晃晃地,女子双颊被烛光映得酡红,更彷佛仙子下凡。
这时厅堂内众人才看得明白,女子似是仓卒间无暇妆扮,身上只披着一件素色纺绸,轻薄细软,单凭柳腰上一缕丝绦系着。
炎夏袄热,女子粉颈缀着点点香汗,纺绸丝绦以上紧贴着肌肤,勾出妩媚的曲线。腰际那条衣带并未缠紧,襟口微微敞开,深邃柔腻、ru酪般的丘壑便落在众人眼帘。
『……主母没穿亵衣!』
此时满室男子无论少壮,心头均是不自禁的怦怦而跳,目光在议事桌和女子曼丽身姿之间游移不定,思绪纷繁:
『主母牵挂岳家家道,夜半三更召集我等,披发缨冠,想必是不留心于衣着……』
『……可这酥胸微露之事又攸关颜面……』
『……然而此时岳家情势严峻,搪突提醒这等羞事亦不合时宜……』
众人踌躇不决间,女子那抹春色便悬而未决,明晃晃地晒在满室男子眼前,令人目眩神摇。
而那女子似未察觉,明眸低垂,目光落在案桌中心,正是岳家家祠所在。
但见那琼楼玉宇之前竟有一渍,其色黧黑如墨,非漆非铁,奇谲莫名,若有似无地晃摇,彷佛活物,煞是怪异。
「唔……」那五短身材的老者拄着木拐,立在矮墩之上,未得知身旁春色,只是死盯着桌面那黑渍,本就满是皱纹的眉头锁得更深。
女子同样对自身媚态浑然不察,亦不知众人心下所想,神情严肃地问道:「仙师,您老怎么看?」
「依老朽之见,这应是……」
老者话声未毕,但听得雷声隐隐,众人一时不明所以,说时迟那时快,片刻间天旋地转,满室红烛纷纷摇落,门窗隆隆作响,屋外犬马嘶鸣、人声嚎啕,这才知那并非雷声,而是地鸣!震得梁瓦咯吱、烟尘迸飞,声势越来越大,当真如山河齐裂、怒涛骤至!
「哎呦我的娘!」仙师吓得没了威严,往桌下一钻、露出半个秃顶朝天、瑟瑟乱抖,甚是滑稽。然而在场众人多半跌坐在地、同样心胆俱裂,倒也无人嘲笑。
「地动!又是地动!」惊怖之间,不知是谁率先高喊。余人听那嗓儿嘶哑、说不出的可惧,更是惴栗,转身就欲夺门而出。
「莫慌。」
厅堂内蓦地里响起了清脆的话声,也不怎么嘹亮,闻者却如入波流、随声滉漾,神智登时清明。
寻声回首,但见那女子面不改色,纤手轻轻按着桌边。
说也奇怪,屋内屋外乱作一团,可室中女子与案桌均是文风不动,连案上的楼阁山水都没损折分毫。
「主母!」「主母!」众人见状,心底踏实许多:只要主母在的一日,便无人能撼动岳家根基。
「二叔、六叔,劳您们往南院巡察、安抚眷属……」
「「是!」」被唤名的俩壮硕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