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雨……周雨?!愣着干嘛,来单了,去送货。”收银员小童喊了几声,拍了拍桌子,才把周雨唤回神,“周叔叔在后面忙呢,你去吧,就两单,离很近。”
周雨看了眼大厅的时钟,就起身拿走挂在墙角的车钥匙。已经将近十点了,餐馆里的人寥寥无几,还剩一桌就全空。这个点定外卖的,肯定都当宵夜了。
她取过用塑料袋装好的快餐盒,匆匆扫了一眼。单据条上地址离法拉盛不远,三公里以内,她三十分钟就能赶回来。
“快打烊了,你送完就回去吧。这里我来关门。”小童说道。
周雨向门口走去,背对着她比了个大大的OK。
此时,有两个流浪汉陆续进入店中,走在前面的较矮,棕卷发,高鼻窄脸,身上穿着破旧的背带裤,算是流浪汉中打扮比较文艺的。
周雨认得他,是个失业多年的美国男人,之前在乐队打鼓,叫威廉姆斯。他很健谈,常来烤鱼店买饭,店里对流浪汉很是宽待,五刀就给一个饭盒,一素二荤,米饭免费。
原价是十刀,流浪失业人口来买只需要半价,威廉姆斯常常光顾。他曾送过店里一个崭新的口琴,是边卖艺边乞讨所得,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周乃平给了她,现在放在公寓柜子里,没有碰过。
周雨没有艺术细胞,给她也无法物尽其用,只能摆着观赏。
“嗨,雨,你又变漂亮了。”是威廉姆斯一贯的开场白。
周雨向他击掌:“老三样?酱茄子、炸虾、烤牛小排。装一个盒子里,不要米饭。”
他微笑:“还是你懂我。不过今天我要米饭。因为米饭很棒。”
Rice is nice.
威廉姆斯很喜欢玩谐音,跟韵律有关的他都爱说个不停。他有本被翻烂了的《西风颂》,经常跟她讨论雪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首旷世奇作。
周雨没什么文化,对这方面也不怎么感兴趣。偷渡过来后没有读书,长年累月在小店里社交繁多,口语倒是一点问题没有,就是英文单词有一些还不会拼写,她在努力学习。不过听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滔滔不绝,也算给无聊的生活添了点乐趣。
“哦,我的天哪,瞧我这记性,忘跟你介绍了。这是我今天新认识的兄弟,叫凯文。他跟你一样,都是亚裔。是不是很棒?”威廉姆斯揽住凯文的肩膀,朝周雨大方介绍道。
周雨一怔,她一开始倒没怎么注意,听威廉姆斯介绍完才发现这个新面孔。
她在心里自嘲道,好你个大头鬼,烤鱼店都快变流浪汉集中营了。再多几个月,这生意就别做了,全是亏本买卖。
表面上却笑得明媚:“欢迎欢迎,菜单贴在墙上,要什么跟小童说。我得去送货了,下回见。”
周雨不在意地扫了一眼,这个凯文还挺高大的,比威廉姆斯高半个头有余,比她高大半个头,大概估摸着有一米八五。
可他穿得破破缩缩,手臂上,腰上,大腿上破了很多洞,要不是灰头土脸的,还以为这穿搭是什么前卫新风尚。
他一直低头不语,正眼也没瞧过她,就连一句谢谢也没有。周雨撇了撇嘴,无奈耸了下肩,便没有再搭理就离开。
Fuck you,真是没礼貌。
“你的车钥匙掉了。”
她的脚步突然停下,周雨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脏兮兮的凯文竟然会说话。
说的还是中文。中国人?
那声音低沉醇厚,还有点磁性。周雨不信是从那个破麻布嘴里说的话,她挑了下眉毛,回头弯腰去捡。
可真是大意,掉在地上还没听见声音。
小指灵活勾起小孔,车钥匙在空气中旋转翻腾,最后帅气地被她握在手中。
周雨抬头,对他说了声谢谢,想要直起腰来却猛然一停。
她看见了他的脸和眼睛。
虽然又灰又黑,全身还散发着迷之气味,但她的脑子骗不了人,这个破麻布好好清洗一下绝对长得可以。
不对,是很可以。
可他的眼睛冷彻,有点无情的感觉,说难听点就是死板僵硬,上眼皮懒得抬起,盖住了一小半瞳仁。
冷漠的死鱼眼,她最不喜欢了。
忽然,他的眼皮竟抬了一下,露出了一些黑眼仁,他的目光完全与她对视上。
难道是说坏话的心灵感应?周雨倒吸一口冷气,匆匆收回视线,快步走向门口的车,快来不及了,她得赶快去送货。
“嘀嘟”,打开车门,她很快坐了上去,点火启动,疾驰而去。
周雨开得很快,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这么快,也许道上车空,她爱没有阻挡的感觉。
可内心告诉她,并不是这样。她的脑子里全是那个男人的眼睛,在他看着她时的眼神。
周雨不知道怎样去形容,她确实被惊艳了一瞬,那又像狐狸又像鹰隼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