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随着他的念诵,祠堂中忽的起了一阵Yin风。
供奉着神令的高台上点着一排排蜡烛,烛焰在风中飘摇跳跃,拉长的影子投射在四壁上,幽暗与昏黄交织,如同混沌的梦境降临。
陆寒深一直在挣扎,此时力道越来越小,他的思维慢慢迟滞,动作也一寸寸地放缓,那高台上的神令一忽儿放大,一忽儿变小,一下出现在他眼前,一下又远远退后。
那是什么
他本能地觉得那东西与自己有着联系,之前刚踏进祠堂时他就感觉到了,那是一种冥冥中的亲近。
难道他真的是河神,不,不是他极力抗拒这种推测。他不是神,更加不想做陆家的傀儡,如果所谓的复苏需要瑶瑶的性命来祭祀,他宁愿死的是自己!
可他什么都做不到,痛苦与苦涩漫浸上来,他只能躺在这里,无力地等待命运对他的宣判。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人生、选择所有的都已既定,如果说这二十余年的时光中,他有过一次自由,那就是喜欢上那个女孩。
哪怕她也是家里选定的新娘,他的祭品,但他的心意不会为人左右,想追随着她,甚至第一次产生了离开那方小小天地的念头。
不由自主地,陆寒深想到了那只飞过院墙的纸鸢。
被结实的绳索牵引着,最终纸鸢还是会坠落下来,坠入无尽的深渊里。
如果有一个人要沦陷进黑暗中永不醒来,他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因为他一直在不停地挣扎,陆霆一开始还想压制他,见他始终只是徒劳,加之注意力也被陆维奇吸引了过去,渐渐放松了警惕。
就是这样,快了,快了马上就是他的机会
咒语冗长,Yin风猎猎。陆维奇的念诵声越来越大,那些烛火摇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烛火映照得高台上的神令明明灭灭,它就在离陆寒深几步远的地方,只要他趁人不注意跳起来,就能一头撞上去。
终于,陆维奇的嗓音骤然拔高了一个调门。咒语戛然而止,他的声音尖刻如同夜枭:李妈妈!
与此同时,趁着陆霆看向李妈妈的机会,陆寒深用尽全身的力量霍然跳起。他的身体狠狠撞向了高台,神令在烛火下反射着寒光这块不规则的像是碎片一般的东西,有棱有角,足以杀人。
嗯?!陆维奇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目瞪口呆。
但陆寒深也看见了教他心胆俱裂的一幕,得到示意的李妈妈拿起瓷盅,掐着瑶姬的下巴,把一整碗药灌了进去。
不!
唔!
他目呲欲裂,咽喉撞在棱角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
药一入喉,剧烈的疼痛烧灼一般涌上来,女孩难以忍耐,痛苦地呻yin出声。
是药,那碗堕胎药为什么,为什么她和陆寒深都不知道,这正是献祭的一部分,孩子和母体是两个生命,要分成两次步骤,陆维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浪费那碗药。
在那一蓬鲜血飞溅时,她的身下,也慢慢涌出了刺目的色泽。女孩蜷缩着,呻yin变成了嘶喊:孩子我的孩子
她睁开眼睛,看到陆寒深软软地落在了地上,寒深寒深!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生命急剧地流失,视线飞速黯淡。砰咚!神令从高台上掉落下来,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一个圈,停在了陆寒深的脚边。
但那似乎已经是一具尸体,血ye汇集成水泊,不是殷红,而是近乎黑色的深浓。神令就落在血泊之中,衰朽的味道交织着活人刚刚逝去的生机,妖异得骇人。
爹
在场惊呆了的三个人里,陆霆第一个发出了声音。怎,怎么办?他抖得如同筛糠,怎么办
该死的,该死的陆维奇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他从未预料过这种情况,现在连河神都死了,虽然祭品还活着,仪式也彻底失败。
不管怎么样,先把神令拿回来。他定了定神,刚准备弯腰去捡血泊里的神令,忽然,一道光芒闪过
接二连三的银光喷薄而起,如同月华坠地,银霜遍洒。
光芒之中,陆维奇看到陆寒深和瑶姬的身上也分别升腾起了一道光束,难道他又惊又喜,下意识后退几步,仪式还没失败?
三道光束,在半空中交织成一团。那光原本并不刺目,可在场三人只觉眼前一白,什么都看不见了。光团闪烁着,如鸟投林,投进了陆寒深的身体。
一瞬间,僵冷的心脏跳动,停滞的血ye流淌,沉寂的记忆终于复苏。
记忆长河中,许多碎片飞快闪过。大树、月华,还有一次又一次,从混沌中苏醒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