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暮春,严冬还流连于孪流城内。
罗宾被关进戒备教化营后一周就深刻地意识到这里不是监狱,而是牲棚——所谓的学员只是在营地看守的棍棒下干苦力的劳工而已,不仅没有报酬也没有自由;吃饭睡觉都要接受他人的安排;不能选择发型或是服装,并且全然不知道高墙外发生的事——和农场畜棚里的牲口没有区别。
罗宾在宿舍结识了跟她一样曾经住在传教区东区的邻居莫尔(Merle)还有雷恩(Wren),她们都是无辜的鹰族人,没有参与过反传教区政府的任何活动,罗宾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也和自己一样被抓了起来。罗宾还认识了一个叫露西亚(Lucia)的被烧毁了大半张脸的女人,据说她是“沙漠蜂”的成员。罗宾用在垃圾场清理煤灰时筛出的几颗银袖扣跟她拉近了关系——如果露西亚想要领导学员反抗,罗宾一定会第一个站在她身后——那时罗宾的棱角坚硬如磐石,不会轻易被磨灭。
戒备教化营里有很多事情让罗宾感到难解。比如为什么这里男学员明显多于女学员?她在男女混合用餐的时候察觉到了这个现象。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新来的女学员的待遇总是更好,没有体罚也极少被看守殴打——被惩罚也只是击打一些不致命的地方。而且大多女性在几周内后就会离开——但是罗宾不知道她们是被转到非戒备区了,还是被遣送回到故乡了。而那些长期留在营地里的学员,无论男女,不少都有一定程度上的残疾——但他们在入营之前都是手脚健全的战士。
最让罗宾不解的事,发生在入营后第二周的周一。
那天上午,她和她宿舍里其他五个学员在早餐之前被押到了医务室。在那里她们被几个握着棍棒的女看守粗鲁地扒得浑身赤裸,被迫接受戴着夹鼻眼镜的男性大夫的检查。当时罗宾和那几个十几岁的少女被摁在床上,四肢被皮带固定住,嘴也被棉布塞的死死的,她们顶得舌根发酸也无法把棉布顶出口腔。少女们呜咽着,屈辱的泪水从眼角不断滑落。她们被抽了血,还被从里到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只有罗宾是例外。在护士抽完血后,医生进来用听诊器听了一下罗宾的心肺,再用目光粗略检查过她的躯干之后,就让看守放了她。而在那之后,另外五个少女就再也没回到过营地。
她们被带到哪去了?她们还活着吗?她们是受到了惩罚还是重获自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的消失让罗宾感到无助与绝望——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她,她还不想就此人间蒸发——她还想要回到生她养她的草原,与她的族人重聚。还想和莫尔、雷恩约好的那样,回到故乡,穿上坠满铃铛的兽皮斗篷,在悠扬的乐声和皎洁的月光下起舞。
营地看守不会跟学员闲聊,来传教的神使更加滴水不漏;学员不被允许看新闻报纸,能够阅读的书籍只能是《海神教教义》,《海国英雄录》以及与海国光辉历史有关的书卷;她尝试过在被运到营地之外劳作的时候,向外界的人打听,但只得到了鄙夷的白眼和延长服役期的惩罚——原本罗宾在三个月后就能被转去非戒备区,在第三周的时候已经被延长至半年。
罗宾感到自己像被一根绳索悬挂吊于高空,孤零零地在疾风中摇曳,即使是把喉咙喊哑也不会有人听见她的求救。而且她被告知有一天她身上的绳索会断开,她会垂直摔向地面,摔成一滩稀碎的血泥,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而已——未知所带来的恐惧更让人丧失理智和信念。
转机,偶然地出现在入营的一个多月的时候。
那天在教化营神庙上完宗教课之后,她和几个和她一样高挑的女学员被带上了一辆没有窗户的运输车——像是被塞进了方形的金属罐子里。当蒸汽机的齿轮停转,车门被开启时,射进车厢的是松林堡上空铅白色的天光。
几个穿着灰色连体工装的学员下了车,在看守的押送下跟着松林堡的女管家从后门走进了洗衣房。洗衣房里摆着六大缸腾腾冒着热气的水,水缸有半人高,里面泡着待清洗的衣物。女管家像检阅士兵的军官一样在这排女学员面前来回踱步,给每人手里发了一件白色的围裙,然后停在了罗宾面前,用手捏了捏她的上臂,撇撇嘴发出一声不太满意的“哼”,接着,她扬起下巴说,“希望你们早餐吃饱了,这可是体力活。”她转头对着那些能把人吞进去的水缸努努嘴,“你们要在正午之前把这些全部洗干净。”又转向另一侧,用傲慢的下巴点向那两台像是巨型压面机的器械说道,“洗干净之后用轧布机绞干,然后用熨斗熨平整,懂了吗姑娘们?不然你们就别想吃午饭——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还有,这些都是只能手洗的丝绸,清洗的时候记得小心点!”
“好的,夫人。” 学员们稀稀拉拉地回答道。
女管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向门外那间躲在花园角落的简陋小木屋,“你们用的洗手间在外面。别偷懒知道吗?看守会监督你们的。” 她清了清嗓子,抬高了尖厉的声音,急促地拍着手叫道:“那么现在,开始干活吧!快!快!” 语毕便离开了洗衣房。
罗宾在大缸上艰难地转动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