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烟死在二十四岁生日。
那天晚上,做完后她没有穿上衣服,只在细瘦苍白的肩头披了件睡袍,就踩着冰凉的瓷砖来到了露天阳台的玻璃栏前,迎着无垠夜色,如海高楼,阑珊灯火,慢慢地,没什么表情地,环着手肘,抽干净了最后一支烟。
在这一支烟的时间里,她犁过了自己的一生。
扶烟出身孤寒,在襁褓中便成了弃婴,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即便那里物资匮乏,使她营养不良,却也在幼时便初步展露出惊人的美貌潜质,在六岁的时候被一名富商用了些手段收养了。
富商早年丧妻,再未再娶,唯一的女儿早已嫁为人妇,远赴海外,与他断绝了联系。
他为她取了一个外文名字,叫作Lola。他最喜欢将她抱在怀里肆意亲吻,从面颊到头发,从头发到胸脯,再从胸脯到脚趾,虔诚得仿佛朝圣一般,称她为自己的洛丽塔。
富商将她留住了六年。
然后被偶然窥见她的人设局破产,将她作为条件交换过去。
那人为她起了正式的中文名字,叫作扶烟。她仍还记得当时他的神情,英俊面容上既是贪慕,又隐约轻鄙,扯着她的马尾让她扬起脸来,笑得不怀好意:命似轻烟,运如浮萍,就叫你扶烟好了。
而他名叫韩绍康,却不知怎地总要她唤他的英文名,Philip,Uncle Philip。
刚刚来到韩绍康身边的三年是扶烟短暂一生中里最简单的三年,吃喝不愁,穿暖无忧,更还暂没什么应尽的义务,不必被当作人偶亲狎揉捏,只用做个单纯女孩儿,陪韩绍康玩耍。他那时二十七岁,比扶烟死时还大三岁,却比十五岁时的她更像个孩子,最Jing通的便是吃,喝,玩,乐。
而在扶烟十六岁生日那晚,韩绍康和她第一次做爱了。
那始于一个吻。在扶烟吹灭了蜡烛,正闭眼许着心愿时,有温热的鼻息吹拂在她发上 - 她没有躲 - 然后一点轻柔如花瓣的吻先是落在了她额心,继而是她颤抖的睫毛,微凉的鼻尖,最后覆落在她微张的唇上。
他们蜜恋了半年,扶烟就因为韩绍康愈来愈喜欢流连于她这里而被他的家里发现了。韩绍康的母亲似乎全然冷漠,而韩绍康的父亲
韩绍康的父亲在见到扶烟后不久,便在自己儿子被调离的一个晚上里占有了她,并将她圈养作了自己的禁脔。
韩绍康的父亲已能被称呼为伯伯,虽然保养得当,却也无法阻止岁月的痕迹。与他的儿子相比,他的皮rou已经有些松弛,眼尾也爬上了深刻的纹路,笑起来既儒雅,又醇厚,而一双凤眼中流淌着晦暗而深沉的欲望。
他喜爱扶烟,就像喜爱一朵欲绽未绽,正当花期的鲜花,兴头上时,恨不能日日将困她于掌中把玩。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他很有些要见血留伤的癖好,即便扶烟对疼痛并不敏感,也不如何谙晓对错,也受不大下来。被弄得太过后,被留下独自修养时,她也会想到韩绍康,猜测他会不会来到这里,找到她,带她走。
然而直到最后,韩绍康也未再出现过。是他的母亲解救了她。
那也是个很美丽的女人,韩绍康只继承了她四分的美貌便已能称得上英俊迷人,而她更冷,更美,也更内敛。年岁对她而言不是风霜,而是衬饰,是鞘上的珠宝,妆点着冰冷的刀锋。
扶烟在临上机前,曾回身走到她面前,问她: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她似乎没什么惊讶,只掐熄了指间香烟,微微垂目看了扶烟一眼,答道:令洗筠。
我真羡慕他。扶烟说。
在出国后,扶烟和国内断去了一切联系。她是自由的了,令洗筠给了她许多钱,足够她富足地过完这一生,然而她既没感到快乐向往,也不觉有什么悲伤怨恨。她从出生起,便在别人的牵线下生活,予取予求。现在的她一个人了,再没人向她索取什么,那她又想做些什么,得到些什么呢?
过去的十七年中,她唯一学会学Jing的便是取悦别人,同时也取悦自己。性爱于她而言,是她所能做到的,最有快感的事。
扶烟开始看书,同时也上了些学,培养了一些爱好。她开始画画,跳舞,钓鱼,社交。她认识了一些人,谈了几次恋爱,其中很有几个情至深处,想要禁锢住她的,却都莫名没了后文,也没再见到了。其余的则都称得上好聚好散,仍然能作为朋友偶尔来往。
一年后,扶烟已经成为了所在城市中,上流社会里最有名的交际花。让她如此知名的除了无人堪比的美貌,还有她颇有些来者不拒的作风。她爱热闹,爱亲密,一根线引向另外一根,不知不觉已织成人际巨网。
她第一次见到令学儁,就是在一次朋友举办的宴会上。衣光鬓影,觥筹交错,十几座水晶吊灯在顶上辉照,人们几近晕眩地在厅中旋转来去,衣饰流光溢彩,熠熠生辉,而她在其中不经意间回眸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生得实在很像令洗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