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陪同的他十分自觉地拿起医生调配好的去泡剂饮下,等待20分钟后呈左卧位,微抬下巴,接过女医生递过的撑开器咬住,再次涂抹润滑剂的黑色镜头在从左侧楔状结节背侧间隙缓慢顺时针旋转进入时受到助力。
一行生理泪水从炎彬的眼角滑下,蜷缩的长腿也小幅度地挪移了一下,但他依旧记得要配合检查的医生做吞咽动作。
胃镜顺着食道、胃体的走向一点点伸入,他的视线瓢至屏幕之上,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没等女医生写下诊断书他已经有了数。
慢性萎缩性胃炎并糜烂,伴有3级胆汁反流,十二指肠球炎。
他才二十几岁,原来已经这么多毛病了,退胃镜的时候他陷入迷惘之中甚至忘记了干呕,只是蜷缩着手脚不声不响。
女医生接来温水给炎彬漱口,极为不忍地给予同事间的关怀:“炎主任,你夫人不来陪你看病吗?”
他抬起头来,双目坦坦荡荡,修长的手指顺着胸口减缓恶心感,看上去毫不在意:“她忙,我自己可以。”
胃病三分治七分养,可他如何能安心地养,看过、写过那么多的治疗建议,到自己却成了不遵从医嘱的那个。
休息了半个小时的他拿着那份报告慢悠悠地往外走,强迫着自己不倒下,两份报告的重量实在太重,他独自一人去承受有些难。
清脆的鞋跟声由远而近,他期待地抬眸,正对上一张小脸,洋溢着担忧和恨铁不成钢的责备:“你怎么回事呀,做胃镜看我不回信息不能打电话吗?你这脸这么白还要工作吗?能不能顾一顾你自己。”
炎彬上前拥住妻子,只是将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肩膀上,微弓着腰,声音低弱:“我以为你不来了呢,翼儿,别担心。”
舒翼的手高高举起想打醒他,最终化为温和至极的抚摸:“傻子,我眼瞎了,千挑万选地选了个傻瓜。”
“我只是有点累,没事,我可以的。”他的眼睛里洋溢着光芒,仿佛只要地球不爆炸哪怕再累只要进入工作状态他就会Jing神抖擞。
舒翼蹙眉连连摇头,去牵他外套下的手指,冰凉刺骨,哪还有一丝正常人的温度,下意识地捧在胸前哈气。
“你手怎么这么凉,做胃镜是不是很难受?”
“不会,是无痛的。”
他挣脱了她的手指,用力搓了几次才极度宠溺地揉着舒翼的头顶,弯起眉眼专注的注视着她,分明难受得要命他却一声不响。
原来人前人后的他截然不同,可究竟哪一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是那个粘人的,会撒娇的,又或者是这个义无反顾地奔赴挑战,病了累了也只是青白着脸说一句没事的他。
舒翼越发看不懂自己的丈夫,也越发不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
炎彬似乎笑着笑着意识到自己如今这青白的脸色笑起来也不好看,自己揉了几下脸半开起玩笑:“我与你站一起,倒是配不上你的美貌,除非你亲我一口,丑青蛙才会变成王子。”
他如今累得站也站不稳却还说着青蛙王子的童话典故,眼皮分明是因为如灌了铅般沉却还是卖力地开合着。
舒翼垫起脚尖吻在他的额上,虔诚地祈祷:“我倒真希望你变成王子,别整天受苦受累。”
他心情大好地揽过妻子的肩膀,调笑着:“王子要启程了,带着心爱的公主去宫殿。”
他原来也会说情话,与众不同又令人心口的静湖激荡起阵阵涟漪,侧头轻轻地用脸贴着她的颊,微微叹气。
他这么幸运地娶了她为妻,她理解他、照料他、支持他,现在似乎也开始心疼他,悄悄撑起他身体的大半重量却又不声不响。
那两张报告单的内容此时越发地沉重,压得他呼吸困难,像是肺都被结扎住了,如同濒死的鱼般挣扎依旧没有回旋的余地。
炎彬觉得被束缚住了手脚,而死神就他的耳侧敲着警钟,是一年、两年,还是更为长久不得而知。
腹部针刺般的疼痛让他想起自己还难受着,放任自己将更多的力量放在她肩上,声音闷闷地从她肩头滑入舒翼的耳。
“翼儿,你莫要嫌我,结果不太好。”
手指撑起他的重量只是转移话题:“你脸色这么难看去休息室还是回家?”
“我难受,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走不动。”
轻轻的叹息钻入炎彬的耳朵,他不知晓舒翼是怎样的心态,垂着脑袋任由她扶着,他没想到她会将自己扶到初见的亭子,环着他轻声劝慰。
“乖,这儿人少,我们炎主任的光辉形象一点也不会变,这也没热水袋,我用手帮你暖暖。”
冰凉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往腹部贴,裹紧衣服缩在她怀里,小小声地呢喃:“疼得狠了身上发冷,翼儿,我是不是挺麻烦的,老是劳烦你照顾我。”
张开双臂拥紧他,给他靠着,舒翼母爱泛滥,耐心地哄劝:“没事的,身体不好又不是你的错,我倒是心疼你,你总也不休假,医院一叫你就去,看你如今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