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裡出了事,你人在台北嗎?」就聽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向他說道:「方便的話,請你立刻回家一趟,越快越好。」
卓楷銳連行李都不及整理,就搭客運回到南投;原來家裡因著電線走火,房子與家具全付之一炬,nainai和母親因為吸入性嗆傷進了醫院,沒人幫他們付醫藥費,警察這才打電話來通知卓楷銳,卓楷銳是他們的緊急聯絡人。
家裡沒保險,卓楷銳上網試算了一下,不談醫藥費,這一場火災最少為他徒增一百萬的債務,此時的卓楷銳才二十二歲,銀行戶頭只有二十萬,人生還沒真正開始,他甚至還沒有一份人生履歷實質上的第一份工作,卻已負債新台幣八十萬元。
他不過是個還沒畢業的大學生,只因為是家中的獨子,爸爸的賭債、對鄰居的損害賠償、自己的學貸、家裡的房貸、與親戚借來的錢這些債務全都留給了未來的他,與此同時,他也必須養活自己、媽媽和nainai,因為生活總是要繼續下去。
與即將出國讀MBA的成颯不同,自大四的寒假開始,就注定了卓楷銳已永遠地喪失自政大學士畢業的資格。
兩人的起跑線不一致,致使他們的人生軌跡從此產生十年的偏差。
當他筋疲力盡地處理完家中的事,已經是兩週後。卓楷銳急匆匆地回到宿舍,卻沒再看到成颯,也聯繫不上人。
他問了學伴,學伴說道:「成颯情緒太過激動,時常過度換氣,休學回家治病了。」可成颯為何聯絡不上?他是因著什麼而情緒激動,學伴不知道。沒有人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唯有成颯自己能解。
卓楷銳自然不是整個社會裡擔子最重的那批人,但這隱形的擔子確實沉甸甸地擔在他孱弱的肩膀上,以至於他連大四的最後一個學期都沒能唸完。
家裡急需他去賺錢,更容不得他慢慢找工作;他的母親失業在家,身無一技之長,nainai已經退休,爸爸在他小時候就為了躲賭債而消失了,如今卓楷銳只能提早成為一家之主,憑一己之力來供給全家。
他想:『我連自己都支撐不住,又要如何支撐我的家庭?』他內心開始想念起那種曾經被陪伴、被支持、被渴望、被需要的感覺。他想起了成颯。直到成颯消失,他才發現成颯有萬般美好,而他言語所能描述者,不過鳳毛麟角爾。
卓楷銳最終被迫輟了學,國立大學的學費與宿舍費都不貴,可他的生活已無法再容許他繼續讀書。
他雖有能力考上這間名校,卻沒有餘裕把這四年的學士學位讀完,接著過一個平步青雲、羨煞他人的Jing英白領生活。
只差一步,便判若雲泥,如墮深淵。
卓楷銳雖深知人各有命的道理,內心卻也開始憎恨,吼叫著我命由我不由天。
退宿那一日,卓楷銳數點了一切的所有物,尤其是成颯給他的禮物,一道長命鎖,上頭篆刻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
卓楷銳將那道金牌緊緊捏在手中,想起成颯曾借他的《紅樓夢》去看,心下頓時有感。成颯那是在暗示他。
原來成颯早自那時候開始,就已經對自己有好感。
忽然知曉這一點,卓楷銳有些錯愕,更多的則是因著成颯不知所蹤所帶來的苦澀,與他充盈於心的甜蜜所交織而成的複雜情緒,這些都令卓楷銳感到蕭瑟而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