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五送来的一众小女郎,多是自小流离失所,如今无处可去的。
早早被父母卖掉,记不清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在秦楼楚馆浸yIn多年,得桓五之手才有幸脱离风月场所,躲过被无数嫖客欺压凌辱的命运。
风怜在院中提出可愿给二两金,放她们返还归家时,只有一两个怯生生地站了出来,其他的都坚持要留在清澜院,为仆为婢甘之若饴。
此逢乱世,外面多的是吃不饱、穿不暖之人,能留在琅琊王家,也是一件生平幸事。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任由朝代变迁,皇权更迭,琅琊王氏始终都立在士族门阀的顶端,傲视天下。民间更曾有百姓笑言,宁为王谢家奴,不为天子朝臣。
纵是家奴,底层的庶民也要挤破了头来求个位置。
就这样,清澜院里又多了一批素衣婢女。
王珣御下较严,院里的婢女不准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统一着青纱、饰珠钗,仪容素雅清淡。
因不是家生子,婢女资质才华参差不齐,风怜按照以往的惯例,请来教习琴棋书画的师傅,对新来的女郎悉心教养。
婢女们做完了活计,闲暇时会在后院湖边的柳荫下素手挑弦,弄泠泠清音,或是拿几本书卷,几人一起轻咏慢yin。
春末夏初的午后,天并不是很热,柳梢上偶尔传来一两声蝉鸣,湖中的芙蕖露出尖尖小角,有蓝色的蜻蜓歇在上头。
王嫄躲在假山石洞里纳凉,听着湖边婢女的嬉笑软语声,没由来的生起艳羡之意。
知他蓄养美婢,知他规矩甚严,却不知他对待下人婢女也是这样周全妥帖。
清澜院婢女的生活,倒比她旁支庶女的日子过得还要潇洒恣意。
王珣过来的时候,就见王嫄双手托腮,神情愣愣的,不知在想着什么。
近来她总是如此,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走过去在她身旁的石凳坐下,揽住女郎纤细的腰身,王珣微笑打趣:嫄嫄,我最近又没碰你,怎么还这么累?
郎中说他要节制身体,清心少欲,两人近来一直分房而居。
王嫄娇嗔过去一眼:想什么呢,昨晚没睡好罢了。
顺势而为地倒在他怀里,凝视他温润漆黑的眼睛,娇软着声:王珣,我也想做你婢女,不想做你妹妹,做妹妹一点都不好。
怎么不好了?王珣挑了挑眉毛,含笑道:做我的妹妹,我天天伺候你不好嘛。轻佻地勾起她的小巧下巴,做婢女,嫄嫄生得这么好,不怕被我送人啊?
之前因她推拒崔家婚事,王珣特地送过去两个美姬,给崔家老郎君赔礼道歉。
王嫄恍然,此时湖边传来那群婢女的吴侬软语声,她听得心中有些酸涩,忘了,你不仅爱收美婢,也奉行礼尚往来,常给别人送女郎。
世家里郎君互赠美貌姬妾是常有的事,王珣只作淡然,必要时无奈之举。
看她低眉垂眼,咬着粉唇,他捏她腮颊,笑了笑:嫄嫄吃醋了?我养伤呢,素了好久,连你都没碰。
王嫄想起父亲新纳的一房小妾,听说才年方十五,比她这个庶出女儿还小上两岁。
心有愤懑,看他笑容也是不悦,没好脸,也没好声气:现在不碰,谁知道你以后沾不沾,世上的郎君都是喜新厌旧的禀性。
王珣不知她怎么脾气又上来了,不想争执,直白了当道:对女郎,我还挺挑的,那些乡下来的土包子我看不上。
土包子,我也是土包子,你别挨着我!王嫄更生气了,从他怀里一下挣出,谢婉那种名门贵女才与你这种人相配,你虚伪,她端庄,天造地设一对!
王珣面色一沉,冷了声:王嫄,你又闹什么脾气?
我闹了吗?王嫄嗔目对视,眸子里寒光潋滟,隐有挑衅之意,说几句实话而已,怎么,这你就听不得了?
王珣侧过了脸,冷静地劝告:想要什么就直说,拐弯抹角使性子我不想哄着你。
架子摆得这样高,还缠着她做什么。
王嫄咬牙,眸中泛泪,转身大步欲走,我什么都不想要!
刚踏出一步,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腰肢,挣脱不得。
他身形颀长,将小小的她拥在怀里,微微叹息,终还是低下头颅温温存存地哄着她:嫄嫄,你的嫡母从小亏待你,不是我的错。你想学棋琴书画,可以跟我说,我不会看不起你,只要你想,我愿意亲自教你。
几滴温热的泪珠从腮边滑落,打在他手背,王嫄不语,下唇咬得沁出血丝。
就是可悲又可怜的自尊心作祟,旁支庶女幼年的待遇连他清澜院的婢女都不如。
琴棋书画,技艺平平,骑射御礼,一窍不通。华服美貌之下,骨子里都透着不受家族宠爱的浅薄和粗鄙。
王珣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抹去她的眼泪,温声细语:我知道你从前受了很多委屈,同宗同族,王家每年举宴的次数不少,你及笄后我才第一次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