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墨,或者說聖女白刃,死在了白劍門一戰。說起這戰役,玄白二方兩敗俱傷。玄武神遭白虎之力所侵,短時間內再不能成氣候。而白族這頭,失去聖女,白虎神又散滅,論起損傷,當屬更慘重些。
藍嗣瑛親眼見著她斷氣,她小腹平坦,裡頭卻還有他三四個月大的孩子。
懷中的瘦小身形,從他手裡一吋一吋的涼冷,他卻不願放開她。她一死,他更想將這裡所有人,都殺了來給她陪葬。只要他王府鐵騎一出,所到之處皆遭夷為平地。
他本就癲狂,高興時殺人,不高興時亦殺人。縱然同離墨相處後,他收斂了不少,然而打娘胎帶出來的瘋勁,卻時至今日,都未曾痊癒。尤其是現在,受了大刺激,他的病,險些便要爆發。
但若他殺了這些人,她定然要傷心的。這一群族民,是她用性命迴護而來,是與她最後血緣相連的一群人了,他於情於理,當留下他們。
藍嗣瑛痛不欲生,什麼白劍門什麼右賢王,統統護不住他唯一愛過的女人。他更恨自己,他後悔極了,離墨不過是個未足十七歲的女人,他腦子鐵定是瘋了才答應讓她淌這灘渾水。
他不想推翻右賢王了,若有當初,他只要他的離墨好好待在他身邊,哪都別去。
「世子閣下,人死不能復生,請節哀。」梧璟面色沉重,一手緊揪自己胸口,對他輕輕勸了聲。
他讓他怎麼節哀,梧璟知不知道,離墨是他的天他的地,他唯一的一切。
他再次望向懷中永遠沉睡的面容。
他乾啞的喉嚨動了動,「我要帶她回去。」
「世子閣下,聖女理應安葬在我族陵宮。」那個喚作白尹的女人,似乎是離墨的親姑姑,她擦了擦眼淚,對藍嗣瑛搖頭拒絕。
「聖女聖女,除了讓她為你們犧牲,你們為她做了什麼!你們可還記得,她是我的妻子!現在連我帶我妻子回去,都不被允許了麼!」藍嗣瑛痛極反怒,抱起離墨,轉身要走。
梧璟卻阻攔他,「白刃必須留在這裡。」藍嗣瑛不想理睬,欲繞開他,「她必須留在這裡。」梧璟卻鍥而不捨的纏了上來。「她如今已無靈體,若帶出仙障,不消三刻,身軀必灰飛煙滅。世子不信,大可一試。」
藍嗣瑛聞言,彷彿遭了雷擊,愣在原處,久久不能自已。白劍門無能,讓離墨魂歸離恨天,如今,連她的遺體都不願留予他。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她得走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
離墨的身體已是僵硬,羅儷作為聖女的侍婢,為她卸了戰甲,洗去血跡,她蒼白的臉蛋再也不會有一絲血色,那小臉,卻是笑著的。
梧璟將打理好的她,抱進棺槨,一束束白花,是前來悼念的族人所獻,等最後一束花落下,棺蓋便闔上了。藍嗣瑛此時方有真正失去她的感觸,他不顧眾人阻攔,撲上棺槨,伏在上頭嗚嗚咽咽,一生的淚水卻似早已流乾。
起柩的時辰到了,他被族民扯下,離墨的棺槨,由族中男丁抬往白劍門一道小徑,小徑左右搖曳著絨絨芒草。他不屬於白族,無權跟著上前送她最後一程,再之後的事情,他也不曉得了。
他忘記自己是如何下山,如何回府的,他只知道他的心空了一塊。他的靈魂,好似還留在白劍門,一連幾日,泡在酒Jing裡,時哭時笑。所有人都謠傳世子徹底瘋了,可沒人敢親自去驗證。
羅儷亦是不怎麼好過,相伴十六年,如姐妹一般的主子,轉眼間便這麼沒了。她讓她兩度護她性命,羅儷卻絕望地寧願受難的是自己。白劍門真不是個人待的地方,於是她收拾行囊,跟著藍嗣瑛手下的Jing兵,一併回了東北。
世子妃的死訊,王府並無多加掩瞞,各種傳聞從茶餘飯後中不脛而走,然而茶館的故事,卻一個比一個還要離經叛道。
有說她是妖女而遭處決的,或說她是不貞而被世子擊殺的,也有說她是降世之神如今回天覆命的,總而言之,她的死因離不開怪力亂神,過度渲染的故事在她死後一個月內,四處逃竄得無比張狂。
這些謠言終於也傳入了王都。離墨畢竟是受過冊封的公主,這等不算光彩的流言,在王室的施壓下,定調為長寧公主退蛇王而為國捐軀,王室下令,全境官府擺起了公祭。
右賢王的態度,卻彷彿在摑皇室臉面。公祭期間,他落了教指,宣有意與他結親的高門,將適齡女眷送至東北。他這番舉動,天下人似懂非懂,藍嗣瑛與紫禁城的主子,卻不是傻。
然而與右賢王攀親帶故的機會可不常有,因此許多官家千金,仍是浩浩蕩蕩的讓送進了東北右賢王府。
一群鶯鶯燕燕,跪在右賢王前面,藍嗣瑛扯出不屑的笑,這群女人,知不知道他這王府,是什麼吃人的魔鬼。
「我兒,藍家不能斷後,如今這些高門貴女,與我王府勉強相襯,你便挑撿,今夜便拜堂。」
離墨還屍骨未寒呢,這右賢王倒是有心。藍嗣瑛若是不從,如今倒還有幾分實力,與右賢王拼上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