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都走了」
方要開門出去的兩人,佇足了腳步。
金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夾帶著粗礪的喘息,如鯁在喉,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那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拼著死勁將湧出的血沫,混著一口傲氣,硬生生吞入腹內。
聲音不大,但充滿了絕望。
回頭看見的畫面讓藍思追和藍景儀觸目驚心。
只見那驕傲的金色人影,挺直腰桿,站在房間中央,一雙眼睛佈滿血絲,咬著拳頭似乎在隱忍著什麼,渾身發抖,額間佈滿細密冷汗。
彷彿在承受些什麼,明明快被壓垮,卻倨傲地不吭一聲。
看見他們回頭,啞聲說道:「不是要走嗎?快走啊。」
字字誅心,卻不知誅的到底是誰的心,亦或皆是。
這樣的金凌讓他們害怕。
「金凌你怎麼?」藍景儀慌了,眼前的金凌與方才截然不同,全身透著癲狂。
「滾!」
「都給我滾!」
「誰他媽需要你們,都給我滾!」
話說得越兇,人哭得越狠。
金凌扶著額,眼淚潸潸流出,像一道蜿蜒入海的溪徑,在無邊大海中迷失。
追儀二人不是沒見過金凌哭泣,卻沒見過哭得這般肝腸寸斷。
金凌一直都是驕傲的小孔雀,從不在他人面前示弱,如今卻在他們面前哭到難以喘息。
藍思追和藍景儀只覺得整顆心像被擰死了般,擠出來的全是血。
「都滾開你們都他媽給我滾開」
滿臉是淚的金凌,踉踉蹌蹌走到自己的包袱旁,蹲下身不斷翻找著什麼。
藍景儀眼眶泛酸,心疼不已,他放下思追,跑上前蹲下幫著翻找:「金凌你要找什麼?我幫你找」
金凌偏頭看他,長而密的睫毛上沾滿了淚珠,淚如泉湧:「歲華呢?你看到歲華了沒?」
「歲華?不是插在劍陣內嗎?」藍景儀看著面前的金凌,胸口疼得讓他恨不能使勁捶幾下,他忍不住用衣袖往金凌臉上的淚水抹去。
「你別哭了」
金凌茫然地看著面前的景儀,彷彿這才發現他是誰,用力推了他一把,發出小獸般的怒吼:「你走!」然後把自己縮到角落,抱膝而坐,臉深深埋入腿間。
哀淒的哭聲從其中傳出。
「你們都走啊」
「滾!」
藍景儀急得上前要抓他,被金凌執拗地掙開。
「都走了你們都走了連歲華也沒了」金凌臉埋在腿間,不斷喃喃哭吼,不管景儀怎麼問話都毫無反應,好似被困在某個方寸之間,只能聽見自己絕望的呻yin。
「思追,阿凌他」藍景儀焦急到不行,習慣性抬頭詢問藍思追的意見。
「他入魔障了!」藍思追拿起自己的古琴,迅速走至金凌的面前落定,雙手撥琴,五弦古琴發出定心破魔之音,打進金凌的體內。
「景儀,你從背後給金凌輸送靈力,我們前後夾擊把障氣逼出。」藍思追手中琴聲不減,冷靜地發號施令。
聞言,藍景儀點了點頭,將背靠牆面的金凌拖出。
「爹娘不要留下阿凌」隨著一聲哀戚的哭喊,原本蹲坐的金凌突然往前撲去,一把摟住藍思追,整個人掛在對方身上。
「不--」
「不要走--」
耳邊傳來金凌聲嘶力竭的哭嚎,那聲音彷彿帶有靈力,能夠震盪他人心神,藍思追受其影響,運氣不穩,一縷血絲沿著嘴角流出,他咬牙對著景儀喊道:「景儀,快!」
藍景儀快步上前,雙手一翻,朝金凌的背上拍去。
「啊---」驟然發出哀嚎,金凌整個人劇烈顫抖,抓著思追的雙手不斷縮緊,直把藍思追勒得喘不過氣。
「思追!」藍景儀焦急。
「別停!」藍思追痛苦地搖了搖頭,彈琴的手沒有絲毫停頓。
這樣的靈力輸送持續了好一會,兩人清楚看見金凌的肌膚不斷冒出rou眼能見的黑煙,口鼻也不斷冒出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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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坐在小小的黑暗之中,把自己縮成很小的一塊,有人在他耳邊呢喃訴說,只要自己夠渺小、擁有的東西夠少,就再不會有人離他而去。
於是,他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團,環抱他僅有的一切,藏身在屬於自己的小角落中。
可偏有人揪著他,直把他往外拉。
耳邊響起了奇怪的弦音,他覺得很煩,揮了揮手,想趕走那些惱人的東西。
可,他的手卻落入了一雙溫暖的手中,那雙手很熱、很暖,他彷彿看見寒冷的冬末,阿娘手捧一碗蓮藕排骨,朝他款款走來。
他好想、好想娘親。
好想成為尋常孩童,窩在娘親的懷中,恣意撒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