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愿望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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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过后,庄园的佣人们没来得及休息,便在管事的安排下继续忙碌起来,开始布置别墅的大厅,并准备酒水和小食。
今晚格纳登洛斯庄园要举办一场小型酒会。家主兰伯特前两日突兀地给一些族人、亲友,以及合作伙伴发出了邀请,不但让自家负责宴会的管事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也令收到邀请函的人们俱都惊疑不定。
不仅因为这场酒会来得过于仓促,还因为,邀请函上标注的日期是5月8日。
众所周知,去年的这一天,是兰伯特继任格纳登洛斯家族长的前夜。
也即是格纳登洛斯上一任族长格尔威茨离世的日子。
没人想得通,兰伯特为何会在自己父亲的一周年忌日当天做出这种举动。但总归也无人敢询问他缘由,只有他的叔叔里欧还有安东尼奥打电话来试探过几句,见兰伯特丝毫不露口风,也就放弃了。
此时此刻,用小小一封邀请函搅乱了众人心思的罪魁祸首正安然端坐在一只纯白的秋千长椅上,稳稳当当的,纹丝不晃。他的四周是高耸平整的灌木所筑成的围墙,而被这一片深翠所包围着的,自然就是他那座暗藏在玻璃暖房中央的花园。
在他的正前方,花园最显眼的那处位置上,新一批被移栽过来的红玫瑰含苞待放,仿佛欲拒还迎的美人,就快要将最妙曼的身姿展露在男人的面前了。
兰伯特用指腹磨蹭着手杖杖头上的鳞片,目光虚虚地落在不远处的一片鲜红上。他长久地维持着同样一个姿势,没有动。但他的余光范围内却还有一双修长的腿在不安分地晃来晃去,好似在对他的沉闷表达不满,正试图让身下的秋千摇动起来。
“好无趣啊,兰伯特。你已经在这里干坐了半个多小时了,难不成指望那堆破花儿主动开口跟你说话吗?”属于埃尔略瑟的声音在兰伯特耳边响起,音调拖得又沉又长,既像是在抱怨,又像是一种不露声色的撒娇。他自从晚饭后便黏在兰伯特身边寸步不离,但可惜的是,今天的兰伯特似乎仍旧没有半点与他接触的打算。
兰伯特果然对他的搭话恍若未闻。
说起来,兰伯特已经足足半个多月没有理会过埃尔略瑟了。以往若是出现这样的幻象,他摸约会不自觉地随着对方的动作转移身子的重心,使得秋千微微摇晃。但如今他不会再任由自己沉浸其中,不论坐在他身畔的埃尔略瑟如何努力地蹬踹着地面,他们两人所坐的秋千都未曾挪动分毫。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病情在一段时间的规律服药后有所好转。
他反而在这段日子里越发频繁地见到埃尔略瑟,且对方现身的时间也比从前要持久许多。
从一个月两三次,每次不过半个多小时。到一周三四次,每次持续将近两小时之久。
幻觉到底是幻觉,不具备真正的神智,不可能因为兰伯特的治疗而察觉到危机,从而拼命反扑。所以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他的病情远比他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要严重得多,他自恃控制力强大,可以完全掌控埃尔略瑟,但实际上,他也只是被病征所蒙蔽了而已。
认识到这个事实以后,兰伯特有过片刻的懊恼,但更多的,是被埃尔略瑟频繁的出现搅弄得有些烦躁。
他的幻觉诞生于他自身,恐怕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的心思。
当然也包括弱点,不然当初埃尔略瑟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时,就不会长着一张与格尔威茨全然相同的脸,只年纪缩水到同他相似罢了。
想到这里,兰伯特轻轻叹了口气。而随着他终于发出了这一丝微乎其微的声响,他身畔的幻影仿佛被触动了什么机关,倏地在瞬息之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兰伯特没有特意将注意力分给埃尔略瑟,却在此时似有所感。他微微蹙起了眉,仍不肯侧头去看对方,却听到那人很快再次开了口。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来了以后一句话也不说,难不成,是在为你今天的安排而愧疚吗?”
这句话虽然是质问,语调却低沉平缓,只些微上挑的尾音将一丝嘲讽恰到好处地展露了出来。
兰伯特闭上了眼,唇角也向下抿起一些,看上去比方才面无表情时的模样要更加沉郁了几分。
这道声音显然不再属于埃尔略瑟了,但无论是这副口吻还是音色他都并不陌生。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毫无意外地在自己身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而他身畔原本陪坐着的男人则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兰伯特都着实厌恶埃尔略瑟化作格尔威茨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兰伯特垂下了眼睑,视线只在“格尔威茨”的面容上一晃而过。他依然没有出声回应,但这一次他握着手杖,缓慢地站起了身。
而后他径直向前走去,不等“格尔威茨”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便全无迟疑地撞上了那道身影。
并从中直接穿身而过,没有遇到丁点阻碍。
兰伯特面上不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