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舒伯特叔叔、里欧叔叔。”兰伯特主动开口向来人问候,眼中微讶的情绪只短暂地闪现了一瞬,便消弭沉寂了下去。
海曼在将人带到之后便躬身退下,只将里欧和舒伯特留在原地,与兰伯特隔着一个长椅沉默地相望。兰伯特能看出,他的两个叔叔神情俱都有些诡异,那两人自进了花园起就将视线死死黏在了他身侧的玫瑰花丛上,却既不走上前来靠近他,也未开口说话。
若说里欧还支吾着向他回了礼,并有些焦躁地摸摸额头碰碰领口,像是试图说些什么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那么,舒伯特便是几乎将他当成了空气,目光根本没在他身上停留。
“乔治他们先进别墅了……”最终里欧还是生硬地挤出了这么一句,而后他便像是拧开了什么阀口似的,看起来比几秒钟之前要自在了许多,“我和舒伯特有点事想要找你聊一下,海曼说你这里,所以我……”他略显啰嗦地解释了一通,像是在为接下来的话而为难,正借机拖延,或斟酌着如何切入话题。
只是他没还能组织好语言,舒伯特就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你没去家族陵园。”舒伯特的视线仍落在玫瑰花丛上,但即便如此,在场的人也不会错辨他所针对的对象。他的口吻沉硬,听起来像是在指责,且连敬语都没用,显得极其唐突而失礼。
里欧忍不住抬手拉了他一下,他顺势垂了垂眼,却在终于看向不远处的兰伯特时,攥紧拳头咬住了牙。
他的目光复杂,不像是在看自家的族长,或是自己的侄子。但就算他与兰伯特的关系一向并不怎么近亲,他也不该在整整一年的久别之后用这种愤怒的眼光来面对兰伯特。
兰伯特微微挑了下眉梢,他半侧着身子看着舒伯特,拄着手杖的那只手轻轻晃了一下,让象牙质地的杖底在地面上印出了一个浅浅的痕迹。
“嗯。”他平淡地承认了舒伯特的判断,与舒伯特相比,显得过于漫不经心。
同样没有任何久违后的触动,即便他上次与对方相见还是去年在格尔威茨的葬礼上。
舒伯特似是被兰伯特的态度激怒了,他忽地迈步向兰伯特快步走去,敞开的风衣衣摆随着动作在他身后翻滚不停。他的速度很快,几乎转眼就逼到了兰伯特的近前,他伸出手去似是要抓兰伯特的衣领,但还没触碰到对方的领口,就被兰伯特一把抓住了手腕。
兰伯特面上波澜不惊,手上的力气却很大。他攥住舒伯特的腕子,将对方的手臂硬生生固定在了自己胸前,而后他微微倾身,在舒伯特挣扎间垂下眼睑,盯住了对方那双因为恼怒而色泽渐深的蔚蓝色眼眸。
这样近的距离,使他从舒伯特身上清晰地嗅到了烈酒的味道。
舒伯特身为格尔威茨的弟弟、里欧的哥哥,却意外是兄弟三人中唯一没有沾手家族生意的人,身手与兰伯特相比自然有着天壤之别。兰伯特只凭一只手就轻松地把人定在了自己身前挣脱不得,而舒伯特见状也很快放弃了抵抗,只紧蹙着眉,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带着一丝颤意的质问。
“守墓人说你在葬礼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陵园了,甚至不曾遣人去看过。呵,以你那变态的性子,你不可能在杀了格尔之后一次都不去看他的,尤其是今天这个日子……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让格尔的身体离开过庄园?陵园里的那个墓根本就是空的对不对?你说,你究竟把格尔藏到哪了?!”
这样冗长的一段责问自舒伯特口中咄咄逼人地滚落出来,令这个刚刚挣动了一番的男人低低地喘息了起来。舒伯特在说到后半句时已然没再克制自己的音量,赶上前来的里欧刚要劝兰伯特松手,便被那句话震住,迟疑着停在了两步之外。
然而,舒伯特这幅情真意切的模样落在兰伯特眼中,非但没有激起他半分心虚或愧疚,反而还令他在心中微不可察地哂笑了一瞬。他甚至并不意外舒伯特会说出这种骇人听闻的猜测来,早在他看到对方端着那张兴师问罪的脸,还带着里欧出现在这个独属于他自己的私密空间里时,他就知道,那件他从未用心遮掩过的秘密总算被人发现了。
正如舒伯特所质疑的那样,格尔威茨的墓地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兰伯特丝毫没有被人戳破隐秘后的慌乱不安,他仍没有松开舒伯特的腕子,只维持着这般对峙的姿态,淡声反问。
“我变态的性子?”他略过了舒伯特最迫切地想要知道的信息,好似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里欧一听就知道要遭,但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捂舒伯特的嘴,就见舒伯特眼眶发红,对着兰伯特怒吼出声。
“你在跟我装什么傻?你不是有收集战利品的癖好吗,你一定是把格尔也当做战利品——”说到这里,舒伯特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蓦地梗住了喉咙。他无意识地越过兰伯特的肩膀,飞快地将对方身后的几块花圃扫视了一圈,眼中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恶心和鄙夷,却到底没将后面的话再说出口。
他只颤抖着双肩垂下头,又一次将目光放到了近在咫尺的红玫瑰丛上。
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