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专注又深邃,柔声道:“瑟瑟,你是最聪慧不过的女孩儿,你该清楚,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失败,会不会死。”
他说“死”的态度坦然又洒脱,却让顾瑟红了眼睛。
她道:“殿下不会的。”
那张平明关染血的战报又浮上她的眼前。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比方才还要凶、还要急。
她喃喃地道:“殿下,您会长命百岁的!”
她的每一颗眼泪都像刀子似的扎在夙延川心里。
少女睁着水雾朦胧的眼睛望着他,那一向会说话的眼神里,痛苦像是浓雾一样吞噬着他。
好像她真的见到他死在她面前似的那么哀伤,那么绝望。
他抬起手来,一时之间找不到帕子,就用衣袖去擦拭她的面颊。
宽大的玄色大袖边缘用金线绣着暗纹,擦在少女娇嫩的肌肤上,泛起了微微的一片红。
夙延川停下了手。
他一生自负,所有体会过的心痛、怜惜和患得患失,都是这个女孩儿给的。
他轻声道:“好,我不会死。”
他微微仰着头看她。
他从六岁上被册为太子,只跪过太后、天子和皇后,世人见到他都俯首,他从来俯视众生。
他如今把这个小姑娘亲手托在在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上,问她:“瑟瑟,我在这里正式地征询你的想法,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他看着她,声音低哑又轻柔,像是安抚,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认真,道:“我答应你,我不会死,我长命百岁,你做我的妻子,做我的太子妃,以后做我的皇后,做未来皇帝的母亲。”
“好不好?”
他感觉到掌心里,小姑娘柔软的手指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顾瑟抿起了嘴,眼泪渐渐地止住了,却一时之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上辈子,她被一封懿旨点进了东宫。
没有人问她想不想嫁,她是带着胞姐的罪孽进宫的继妃,连希望都看不见,未来的路是一片漆黑。
她连忠心的、体己的人手都不愿意带进宫去。
她的命运,她姊妹的命运,她全族的命运……
都在帝后和太子的一念之间。
在那样的情形下,夙延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迁怒过她,他庇护她、教导她,带着她成为合格的太子妃、上位者,最后也信任她、托付她。
如果不是后来那些年的阅历和锻炼,即使她重来一次,也只能徒劳地看着事情的发展,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吧?
这一次,她改变了这么多。
她慢慢地发现,事在变,人却还是当初的那些人。
她怎么会不相信夙延川呢?
这一次他们相识那样早,他却依然待她那么好……
她怔怔地看着他,轻声道:“殿下的婚事是天下人的大事。您除了太子妃、皇后,以后还会有更多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像是被堵在了心里,既难以启齿,也无法释怀。
那时的凌画约,纵然只是个挂名的良娣,也让她郁郁了许多年,连这一回从头相逢,都十分失礼地冷落了人家。
可世人夫妻忠贞的少,都说男子贪色,她也不忍心让夙延川失望。
她只想抱着对夙延川的爱,远远地离开他、离开京城,就这么过上一辈子。
顾瑟一时有些黯然,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垂了下去。
她是在怕他纳妃!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似的,一下子就闪过夙延川的脑海。
她沉默的时候他没有失望,在这个时候,他心里像是张起了被风鼓满的帆,说不出的愉悦和自得。
他最怕的就是小姑娘年纪还小,懵懂不识得情爱。
他怕小姑娘会傻乎乎的,学着时人的例则,做了个大度雍容的正妻。
他柔声道:“瑟瑟,我若是想要,天下之大,满朝文武,东宫早就住不开了。”
小姑娘的眼神像小鹿似的,有些不安、有些娇怯地看着他。
他想起她对着别的人、别的事的时候,那指挥若定、运筹帷幄的气度,萧疏轩举、凛然生威的姿仪。
夙延川心里软成了一汪水。
他面容峻刻,眼型狭长,本该是极有威慑力和距离感的俊美,但这样仰着头,常常蕴着深沉雾色的眼睛里一片坦坦荡荡的温情和爱护,就显出几分反差似的委屈来。
他笑着道:“瑟瑟,你信不信我?”
这句话,他刚刚就问过一遍。
顾瑟应得毫不迟疑。
这一回,顾瑟依然没有一点犹豫地道:“我当然相信殿下呀。”
话音未落,玉一样的小脸蓦然就染了透红。
夙延川眼中已经涌上了笑意。
顾瑟别过了脸去,忽然没头没尾地道:“我回京的时候,路上遇到了许多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