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多山。
钱罐出生的安乐村临河靠山,土肥草茂,丰收年份除开赋税还颇有富余,因此这一带的村民过得很是安稳,“安”也就成了土生土长的大家姓。顺着河往下走七八里路便是沐芳镇,是沐芳县最繁华的镇子,也是方圆百里最繁华的镇子,当然和渝州城里可没法比。可翻过背靠的那座大山,村落稀拉许多,至于百姓,说贫苦也算是往好了说的,勉强度日罢了。毕竟朝廷的赋税不会因为你住背山面就少收,没什么“油水”的地界连衙役都不愿意去管。
那天钱罐和往常一样吃完中饭就往山上跑。个把月前,他偷偷进山里套野鸡救了一只误中圈套的漂亮狐狸。这狐狸全身的毛纤长雪白,却在额间、耳尖及尾尖部分有着艳红如火的长毛,双眼如琉璃般漂亮,望向他时微偏了头很是灵性讨喜。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救命之恩,他俩成了朋友,见天的就往山上跑惹得隔壁小弟以为老大不要他们了。
钱罐先和漂亮狐狸“红尾”疯玩一下午,天快黑了才兜着一大兜子野果回家。现在不是庄家忙的时候,他爹娘也不爱管他,农家孩子上山下水皮大的,放心得很。临近村落,来送他的红尾突然变得急躁,不停的打转,扯住他裤脚就要往外拉,他吸吸鼻子,空气中有股甜腥味,像村里临过大年杀猪时的那血一样,甚至更难闻得令人作呕。钱罐没来由得心慌,向着家急跑起来,野果子洒落一路。
“爹,阿妈”钱罐听着屋里的响动大喊,推开篱笆就要往屋里窜。门却从里边”咔哒“闩上了。
“钱罐儿,快跑”是他阿妈的声音,与其说喊不如说是在声嘶力竭的吼。
“快跑,有妖怪,跑的越远越好,跑。。。。。。”,渐渐微弱直至消失,只剩浓重的血腥味和杂乱的咀嚼声。
“妖怪,妖怪。。。。。。”他呢喃着,惊恐的眼中热泪喷涌而出,转身往村头跑去。前日,从山后祁阳村来了个伤痕累累的女人,一直说是有妖怪,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只当她是谁家逃出来的,就安顿在村长家里,想着收留两日等对方找来,要是个好的就让对方领回家去了,若真不是个东西对女人如此动粗,就去报官。
村长家的篱笆外,钱罐猛停下来,胃里一阵翻涌,他捂住嘴转身往外跑,朝着沐芳镇的方向。
他身后,往日慈祥年迈的村长用两条血淋淋的胳膊撑着地面艰难的往门外爬,嘴里虚弱的呼着“救我”脸上却带着诡异怨毒的表情。而在村长的背上,平日里憨厚的儿子和孝顺的儿媳,正啃噬着他的脖子,血rou模糊,他们都没有身体,只剩下一个不停蠕动的头。。。。。。
半个时辰后,站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钱罐恍惚觉得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做的一场噩梦,可怀里紧紧靠着他的小狐狸提醒着他,回不去了。
“哟,小孩儿,你从哪来啊?你爹娘呢?”好心的商贩问到,他看钱罐一人抱着个兔子一样的东西孤零零站在大街上一脸茫然的打量周围,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孩子。
“大伯,你知道官府怎么走吗?”他要报官,让官差去抓妖怪。
“唉,你找官府做什么?那得去县衙啊。
“有妖怪,大伯,他们都被吃了,只有官府可以救我们”钱罐打了个寒颤,脸色苍白。说到“妖怪”二字时又回想到那个画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上来,当时只顾着逃命,现在那种直逼骨髓里的恐惧令这个只有8岁的孩子摇摇欲坠。
“别瞎说!你这孩子”商贩简直想上去捂住他的嘴,“来吃点东西暖暖,吃完了快去找你爹妈,不收你的钱,看你都冻傻了”商贩递给钱罐一碗面片汤。这如今有国师坐镇,“妖怪”二字那可不是好说的,一律要抓了押送到国师面前,可不会不管你是否“童言无忌”。
商贩只当不懂事的小孩子恶作剧罢了,也还是好意提醒。然而,尽管如此想着,他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虽然天还早,夜市刚刚开始,可他觉得他要赶紧收摊,回去拜拜国师神像“命可比赚钱重要啊”。
“谢谢大伯,真的有妖怪,我爹和阿妈都。。。。。。”三两口囫囵吃完了面片汤,伸手抹了一把眼泪,面片汤很烫也很暖和。钱罐并不娇气,也比一般孩子来的胆大坚强,他曾跟随他爹进过蔽日山打猎,也曾自己偷偷摸摸一人进蔽日山摘野果,“红尾”便是他那时救下的。而如今,他虽然因为爹娘的离去伤心难过,但。。。。。。他要好好长大。仇,是要报的,他还有“红尾”陪着。
“你这孩子。。。。。。”商贩收拾好手上的活计一抬头,钱罐已经不见了。
县衙门口,年轻的衙役打量完钱罐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孩,你是走丢了还是被拐了跑出来的?”这孩子脸上胳膊上被割了不少口子,看那样应该是草木刮得,也没见喊疼,嘴唇隐隐发紫,刚入冬的天气还不至于就能把人冻成这样,衣服布料不算很粗糙但也不贵,应该是离镇不远的农家孩子。
钱罐伸长了脖子往敞开的衙门里头望,没回衙役的话只问到“阿叔,这里是官府吗?”
“是啊,你找不到你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