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些年的局势,那几家都忌惮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无所谓?
无数的计较自脑子里过,孙品泉找回了些平日的Jing明。
他面上不动,态度却强自缓和了些:“‘云山上人’说笑了。您要坚持是‘小孩子间打闹’,那我也没什么可争辩的。只是,我可听说你徒弟把剑都拔了出来,要杀人呢。这回是我儿子和这些孩子运气好,‘只’、裂了个把骨头,可着要继续放任下去,岂不是得等谁把命丢了,才算值得计较?”
孙品泉说完,冷笑了下。那把名为“律法”刀既然悬在他的脖子上,又岂会独独放过了青云观。
他身后的人立刻又高声附和了起来:“对!他就是想杀了我们!还说怕‘骨头卡了刀’!大伙儿都听到了!”
“是!没错!”
“他当时就是想杀了我们。”
吵闹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弱下去。
安野好整以暇地掏了掏耳朵:“唉……年纪大了,眼神不如从前——敢问诸位,哪个是死人啊?”
还没散尽的嘀咕瞬间止息,只留下了安野漫不经心的嗓音:“孙大人,还有这几位小兄弟,做人呐,怎么能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呢?我还真没想到,诸位居然如此信任我的小徒弟。我瞅着诸位身上被剑蹭破的至多是层油皮,这就信了他真要杀了你们了?诶,也太看不起我徒弟了吧,还是诸位觉得自个儿人多本事大,刮伤个胳膊都是天理难容了?那我今儿不把你们脑袋留下来串一串,好像还挺对不起诸位‘信任’我徒弟的?”
“你!”孙品泉被安野一连串的话结结实实噎住了,他年轻时候也是个打嘴仗的能人,可这十几年发迹了,谁不是客客气气,又哪里再见过这种肆无忌惮的阵仗。
他气得几乎倒仰,好半天才稳住,从牙缝里挤出来字:“你要真有这个胆子——”
“我自然是没有。”安野甚至没给他把话说下去的机会,“可是您瞧瞧,我不过是图个嘴上痛快,您就如此紧张,这般见风便是雨的,可见您‘编排’我小徒弟的那几句有多可信嘛……诶,怕不是您自己雇了这几位,给他们再添了点伤,然后来栽赃陷害吧?啧啧,连自家儿子都下得去手,不容易啊。当真是‘能屈能伸好男儿’,只是您这儿子太可怜了,怕不是捡来的吧……”
孙品泉这几年日子过得太顺溜,颠倒黑白的功力大减,这会儿倒真以为自己向来便是明辨是非的了。他对安野睁着眼说出来的瞎话震惊非常,压下去的怒火噌地窜了起来,终于被最后那两句“儿子”烧没了理智:“血口喷人的东西!天下恐怕只有你们这样的腌臜货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哟。敢情这还是您儿子的熟人呢?否则下不去手?您说说,这谁信呢?毕竟您儿子嘛……”安野语调轻佻,半是玩笑半是调侃。
孙品泉脸红脖子粗:“瞎了眼的玩意儿!你去问问平兰城里,谁不知道他们关系好!”
“好友兄弟呢?”
“废话!”孙品泉身后的年轻人高声道,端的正义非常,“孙大人怎么可能伤了我们来诬陷你!呸!”
“你他妈挑拨谁呢!”另一个嗓音又尖又锐。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混道士是要挑拨孙大人和小孙少爷的关系,专盯死小孙少爷带着伤上山说事!
安野面上的散漫却散了:“这话,你敢往衙门上对质么?”
“自然是——”有人叫嚷着。
安野轻笑了声。
孙品泉被那声笑惊醒,脸刷地白了。
“孙大人,我记得您身后这位,不是平兰城的人吧。”安野慢悠悠地瞥了那年轻人一眼,云淡风轻。
孙品泉咬住牙,冷汗爬上了脊背。
这位,不是平兰城的人吧。
——这句话在眼下里说出,不需要做第二个猜想。
是流民。
流民、地痞,街头混子……这些人聚在一起,说是他孙品泉的儿子的好友兄弟。
这本也没什么。
大胤从不歧视流民。数百年战乱,天灾、人祸,逼着有罪或无辜的人背井离乡。外敌环伺,命运高悬,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哭号的影子。
这也能成为最致命的一把刀。
大胤从未轻视过“流民之乱”。经年的、大量的灾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入大胤腹地的城镇。有人希冀着有朝一日返回故里,他们不愿意在城里彻底地扎下来根。有人竭力忘却潦倒而苦难的来处,他们或者漂泊,或者渴望着融入一个安宁的地方,可他们一无所有。长年的磨折下,腹地人口、田地几乎饱和,分不出来空余来给他们一个处所。大胤的城镇接纳流民进入,却无力接纳他们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即使是帝都槐阳,灿烂之下也依然生长着混乱和贫困。
大量的流民徘徊在城镇边缘,为了生存彼此厮斗,也为了生存聚集。人群能够成为力量,凝作尖刀——这是一直以来笼罩在朝政、也笼罩在地方官员心上的Yin影。
胤嘉帝继位后,新的律法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