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款式……是公主和亲的规制么?”薛逸学着顾玖之,虚点了点裙角的花纹,和腰间的玉佩。他实在也不敢下手摸,指腹上的茧子怕是能直接给那布料勾脱了丝。
顾玖之垂着眼沉默。
薛逸也不催,顾玖之若是想答,自然会答,若是不想答,那他还逼问个什么劲。他要想知道,早晚能自己知道的。
他自顾自地打量那衣裳,用从来没有过的耐心琢磨着上头的工艺式样。
很久,顾玖之摇头:“大约……不是吧。”
“那……”
顾玖之没有再接话,他便没有问下去,心下已经有几分了然。
没有哪个国家送出去和亲的公主会用这样的嫁衣,那不是要和亲,是要求战吧?甚至没有哪个有头脸些的皇亲贵族,会把这样的款式搬上明面。刀剑不详,有如血溅。
可也没有哪个普通人家,承得起这种做工的嫁衣,那绸缎,那针脚,那佩玉绣工——不必成亲,怕是已经倾家荡产了吧。
——这不是给建平公主的嫁衣,也不是随便送来的暗示。
薛逸忽然想起来,早两年阿卓玩笑似的跟他说起帝都里那些“贵人”的轶事。
市井乡里私下里传言,都说胤嘉帝是一代枭雄、治国明君,完全不是显兴帝那个昏聩的糊涂蛋,对百姓当真是福祉。可听说啊,胤嘉帝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
胤嘉帝人前什么样?明君是明君,可也真真是手腕强硬、冷血无情,又或许,只有这样的帝君,才能在乱世里撑起大胤这个庞然大物吧。
可若对子女和妃嫔也是这个态度……罢了,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薛逸大约能想象出来那个一国之主冷酷又锋利的模样,对着谁都是“物尽其用”四个字。
可眼下里,他又莫名地觉着,无论有没有“钟家遗孤”的存在,帝君或许都没有打算从自己的这个孩子手里,把刀剑夺走。
那个男人像是算计好了一切,却又到底是把什么,都交到顾玖之手里,跟她说“你自己选”。
那件嫁衣,摆出了催命的架势,逼着她去选,是把自己还是把薛逸押上去。活像个不详的诅咒。却真真正正是给顾玖之的……
礼物啊。
“你要试试么?”薛逸忽然问。
顾玖之直起身,眯着眼,目光扫过他,又扫过摆在床上的刀,再回到薛逸脸上。
这威胁不能更明显了,薛逸却是半点不害怕,抱着胳膊上上下下打量顾玖之,目光在她的肩、腰、腿上刻意转了两圈,把个登徒子的模样做了个十成十。
这才满意点头:“小师弟不管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想必都会是极好看的。”
顾玖之凑近他,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细细地看,几乎贴着他脸。“大师兄要是女扮男装,想必更是惊艳。”
那轻佻劲儿,从这满屋子的沉闷里陡然生了出来,却是爽利地破开来了一道缝,外头的清润的空气涌进来。
薛逸任她打量,挑起眉,露出个颇为得意的笑:“小师弟你可算是有眼光了。”
“哦——”顾玖之哼笑一声,歪了下头,手上用力,把薛逸生生拉近了几分。她看着薛逸的眼睛,慢慢拉近那只有寸余的距离。她贴近他,舌尖轻扫过他的嘴唇。眼尾带着点笑意,勾出的弧度惑人。
薛逸的脸“腾”地便红了。
顾玖之松了手,撤开之前轻蹭过薛逸的脸颊,颇为恶意地捏了捏。下一刻便被那少年按住了后颈,封死了她调笑或者挑衅的话。
薛逸半托着顾玖之的脸,拇指擦过她的嘴角,蹭掉一小块水渍。
顾玖之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不试了。我这辈子,想来是不会穿嫁衣的了。”
薛逸愣了愣,随即又笑:“那小师弟——顾家玖之——我嫁给你可好?”那语气随性得过分,却也认真得过分。
顾玖之跟他对视。
薛逸仍是笑着,拇指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唇角,上头的茧细细地磨砺着皮肤,可又那么干净那么柔软。
顾玖之也笑起来:“好啊。那你得跟我姓。顾逸?”
少年大笑:“不不不,小师弟,那恐怕得算顾家薛逸了。”
啧,白白便宜了阿泽叔叔。
“所以,你要试试么?”
“唔……小师弟想看?那倒也不是不行。”
“那请吧,大师兄。”
薛逸当真凑上去,隔空比划了两下,摇头:“恐怕不行。这尺寸我能给它绷开线了。”语气表情遗憾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大师兄,你得相信它——相信你自己。”
顾玖之说着,忽然手腕一翻,反手拎起床上的刀,刀柄抵在薛逸下巴上,把他微微推开了些。她又往上挑了挑,逼着薛逸半仰起头。又松开,放任他低头看过来。
薛逸呲了呲牙,眼神着实无奈,也着实像要把她活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