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该是一片萍絮,没有亲人,也没有温暖。冷眼,行恶。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便是了了。
师父把我捞了出来。大师兄、周师兄、阿淮师兄……他们把我绞干了,烘热了——
怎么能还是块生死都无用的破布烂泥!
穆期稍摆了下手,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我们还是得计划一下。”
周川点点头:“嗯。死倒也可以,但不能没用地去送死。”
“嗯。”任可行颔首。
“如果能有我们能做的,便去,如果没用……”方淮顿了顿,笑起来,“那便我们自己去闯条路出来。”
“就是啊。想想,我们昨天在怕什么呢?来这里之前,不都是这么活下来的么?”宋无忧摊了摊手,笑起来。
是啊。安顿在青云观之前,他们都曾在乱世里流离辗转,身边只有自己一个,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与他们背抵着背拼命去抓住生机、选择命运的,只有自己。
——可这一次,背后有了兄弟!
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什么都不怕!
师父、大师兄、玖之,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或许做不到。可是,总有能做到的——我们是青云观里养出来的,怎么可以是废物?!
怎么可能是废物!
“阿卓。”周川忽然说,“我们去找阿卓。阿卓在做一些事情,他也许需要我们,也许不需要——我们总能找他打听打听的。”
常在一拍周川的肩:“周师兄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这就——”
“诶等等!”院门口匆匆跑进来两个人,咋咋呼呼的,倒是赶了个正巧。
万成打量了一圈,迟疑着开口:“你们这是准备……”
梁好伸手把提着的篮子塞给方淮,顺势揽住他的脖子:“诶,别管干嘛,不带我和成子,不讲义气啊!”
“阿梁,勒死了……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在观里没得着消息,就谋害我啊……”方淮使劲拽着梁好的胳膊,把自己往外扒拉。
常在去接方淮手上提着的篮子:“我们马上要走啦。说不准去打仗,说不准不去打。总之太平不了的。”
梁好点点头:“我们一起啊。”
周川微微蹙眉:“世道要乱了。我们要去,自是无所谓的,出了事也是一人担着。你和成子……”
周川那个“家”,他那个几乎没把他当儿子看过的爹,自顾不暇、没有心思关照他的娘,有他没他没什么两样。
穆期、方淮、常在、宋无忧、任可行,都没了血亲,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同行同往,自然也没什么顾忌。
可,梁好和万成,同他们不一样的。
他们两个是平兰城里两家小商户的孩子,将来轮不着继承本就没多少的家业,打小便被父母兄长宠着。两家关系近,他们便自幼相识,也自幼结伴着闯祸。
当年青云观收徒,两人还没来得及冒什么想法,便被爹娘耳提面命着“不准上山,谁知道山上是什么”。
乖了小两年,人长大了,心思愈发的活络。无聊的时候想起来这陈年旧闻,越想越觉着好奇。两人一琢磨,自说自话地溜上了山,碰着了跳墙出来的薛逸。
他们倒还知道记挂着家中父母黑了的脸,没敢拜师,却经常来,自以为很隐蔽地摸上山。师父是个万事不管的,睁一眼闭一眼的只管当他们不存在,别的都是一帮子差不多的少年,很快便混了个熟络。
那个夏天的尾巴上,梁好贪嘴,多吃了些瓜果菜蔬。大约是没洗净,上吐下泻得几乎去了半条命。万成陪着他一并蔫巴着,好些日子没去青云山上。
忽然一个下午,薛逸摸进了梁好家的院子,趴在窗户上,跟里头面有菜色的两个少年聊天。之后连着好些天,阿川师兄、可行、阿淮……一天轮一个,在窗户边一趴便是半天。
话多的,像阿淮,在那叨叨半天,从师父又不来讲课了、到大师兄再再再闯祸了,能喝干几大壶茶。话不多的,像可行,从“你们还好么”到“我见着过梁子这种,过两日便好了”,六七句话正着讲一遍,倒着讲一遍,实在搜刮不出什么话头了,便跟他们大眼瞪小眼着,却也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等轮过最后一个小七,梁好的病终于是好利索了,比没病前还得更利索几分。
他们还想偷摸着上山,却被自家的爹娘齐齐拦了。刚要据理力争,一口气还没提起来,便各自被塞了装满吃食的篮子,得了句叹息,“想拜师便去吧,得听话,收着点脾气,别给人家添麻烦”。
薛逸功夫好,摸进个院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可之后几个少年,哪个不是自以为隐蔽,实际上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两个人死活想不明白爹娘怎么忽然转性了,活像被雷劈了似的出门,上山便拜了师。这么一折腾,入师门的时间,反倒还晚过了穆期。
被整日里开着完笑叫“师弟”,可在那玩笑外,是真真正正的兄弟。
半年前,北关战事起,又一次的战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