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们三个齐齐地仰起头来看他,神色茫然又担忧。
“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准备去。我还是……没有办法安心。”
我没什么本事,曾经自以为了不起,却终究做不成什么大事……我渴望依然没有办法安心。
我还是想所有的人不必遭受罹难,不必亲友离别。不论是因为匪祸还是战乱。
我想用这双手去叩开这片大地的未来。
我无用、平庸,我不是那些英雄,没有力量为任何一方去开启和平。
可我想有人能踩着我的尸首,去走向盛世太平。
我曾经庸碌无为,也曾经试图保护一方百姓,曾经心灰意冷、无力痛哭,也曾经咬牙挣扎、爬着向前——
我是个普通人。
我也是大胤的战者。
我是刘敬岳。
老蒋咧了咧嘴:“老大,终于到这一天了。”
项二点头:“可不是。等着你呢。”
亮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得见牙不见眼。
刘敬岳嗓子哽了哽,哑声道:“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跟着我在这里蹉跎……”
亮子一摆手,“嗐”了声,扯着刘敬岳的手臂站起来,笑嘻嘻去勾他的脖子:“大哥,你说什么呢。我啊,自小就不聪明,功夫也差,货卖不好,事办不牢,好像干什么都不成。可是就算我这样不济,总也知道,老大你是我们的兄弟,兄弟之间没什么好道歉也没什么好说谢的。我横竖也没有多大的抱负——只想跟着老大而已。老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要去做什么,我自然是跟着你的。我们自然是跟着你的。”
老蒋拍拍刘敬岳的肩:“可不是嘛!我们跟着老大,老大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从来不可惜,从来不后悔。”
项二也拍了下刘敬岳的背:“都是弟兄,有什么好说的。”
那便去吧,为那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太平盛世。
战!
第84章 汤汤(七)
“薛卓在么?”周川跨过破庙的门。
庙不知道是哪一年谁建起来的,供着一座神像,慈眉善目,男女莫辨,不像是平兰城的人熟悉的任何一个神仙。自然也没有人祭拜。一天天破败下来,倒成了流民们遮风挡雨的好去处,便没有人再提起要把庙拆了。
好几年前,早在薛卓的势力彻底覆盖了整个平兰城之前,他便夺下来了这块地盘,占稳了。
这地界像是薛卓的“军帐”,平日里不管白天黑夜,总有五六个人待着,既是守卫,也是防着有消息过来找不到接的人。
可这会儿只有两个人,坐在那神像前头,围着堆火烤红薯。火没控制好,烟腾上去,熏着了神像的脸。
其中一个是个看着比他们年纪稍长的年轻人。他转向门口,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周川一通,有几分戒备:“找老大?老大现在不在。一会儿应该回来,且等着吧。”
“诶?阿卓又不在么?”方淮探出来头,立马被常在搡了进去。
几个人都走进去。
方才还盯着火堆半点不想搭腔的那个,听着声音倏地转过来头。是个小小的少年,十多岁的模样,眼睛深黑,这会儿一下子亮了:“阿淮哥哥!”
他不再管那个比焦炭好不到哪里去的红薯了,探头探脑地往方淮身后望。
方淮“诶”了声,笑:“你在啊。别看啦,玖之今天没来。”
“哦……”小少年恹恹地垂下脑袋。
年轻人从他们脸上扫过第三圈,仍然有些犹疑:“这是……”
“哎呀,你忘记啦。老大说了,要是他们来了,便直接让去找他的。”小少年转了半圈红薯,又扬起脸,冲周川吐了吐舌头,对着他们一群人笑,“抱歉啦,你们好些人我没见着过。老大在时来茶楼,你们过去就好啦。”
“韩先生,北关战乱,安北将军阵亡,雁沙失守,沙徊、西陵无力回防——您怎么看?”薛卓淡淡道。他垂着眼,握着个茶杯在手里把玩,像是对对方的回答不怎么在意。
那模样,同他在薛逸面前、在顾玖之面前、在青云观的任何一个少年面前,都不一样。
他对面坐着个四五十岁的人。
那人普通长相,身量不高,又分外的干瘦,空落落地缩在衣裳里,把整个人都生生衬出了几分猥琐气。
正是时来茶馆的说书先生。
这先生姓韩,说起故事、民俗来的本事,真真是惊为天人。就因着他一个,生生把本来刚刚挤进“大茶楼”一档的时来茶馆,给抬成了平兰第一的好生意。
韩先生怔了怔:“安北将军阵亡了?”
薛卓抬眼看他,点头:“是。就前几日。”
韩先生脸上浮起些怔忪的神色,茫然若失。半晌,叹了口气:“可惜了。我早年里见过安北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了。”
薛卓沉默了下,仍是问:“韩先生,依您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