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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洒在屋内,照得人暖洋洋的。两个小家伙,在酒足饭饱之后,并排躺在床上,看着房梁出神。洛影以为,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应该也不过如此。
“明日我来装病,咱们又可以潇洒一日。”柳留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觉得甚是舒坦。
“我没有装病!”洛影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解释了。
“对对对,不是装病,是真病。那就,明日换我生病,你来照顾我。”柳留很识相,随即改正了自己的措辞。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说出来先生肯定不信。”洛影再一次拒绝了柳留的提议。
人算不如天算,世间就是有这般巧合。
只不过,生病这事儿,应在了柳家伯父身上。
……
第二日,柳留来找洛影的时候,比往日早了大约半个时辰。
“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还没洗漱呢。”洛影赶忙端起脸盆,径直往水缸边走去。
柳留一把拽住洛影的衣袖,神色有些焦急,“阿影,我是来请你帮忙告假一日的,爹爹病了,我得照顾他。”
“啊!伯父怎么就病了,严重吗?”洛影觉得,柳伯父病的委实有些巧合。
“兴许也是着凉了,有些发热,我这会儿准备去铺子给他抓些药。”柳留也觉得父亲病的突然,只盼望着能像洛影那样,转眼就康复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我下了学堂就去看你。”
“恩。”柳留随口答应着,快步离开了洛宅。
柳家伯父的身子,显然没有洛影那么好。虽然只是感染风寒,却足足躺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他的病还没好利落,便又出门了。
柳留劝不住父亲,只得重新回到了学堂。
……
没两日,又到了学堂休假的日子。
柳留一早就来到洛家,准备和洛家母女一起做些针线活儿。崔氏的绣工,在整个普镇都是数一数二的。柳留每次遇到不懂的问题,都来向她请教。至于洛影,她虽然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的手艺,却也耳濡目染多年。因此,她和柳留的绣工,在同龄人中都还算拿得出手。
“阿影,你怎么不在手帕上绣些花鸟?”柳留觉得,洛影的手帕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用的。
“没有特别喜欢的,不知道绣什么。”
“你看这些花鸟鱼虫,都不错呀。”柳留随手拿起一些花样,递给洛影。
洛影随便瞥了一眼,摇头道:“不喜欢。”
“别理她。她哪里是不喜欢啊,就是懒得绣。”崔氏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女儿。
洛影这次难得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窝在角落里,自顾自地啃西瓜。
不知何时,柳留已经坐在织布机上,忙碌起来。她准备为父亲,缝制一件新的冬衣。
洛影听见柳留的织布声响起,也不甘示弱,她急忙站起身,胡乱抹了抹脸上沾着的西瓜汁,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台织布机上。
“哎呦,我家阿影今日转性了?”一旁的崔氏忍不住打趣女儿。
“我也要给爹爹缝制一件冬衣!”洛影郑重其事地对柳留说:“阿留,咱俩比试一下,看看谁的速度最快,制成的冬衣最好看。”
“好啊!”
“先去净手。”洛影难得积极一次,却被崔氏抢白了一番。
她只得垂下小脑袋,乖乖去洗手。
两个小姑娘在促织的声声催促中,废寝忘食地忙碌了一整月,却终究没能赛过时间。
柳留的冬衣还未成型,柳伯父先一步离开了人世。起初,谁都没料想到,只是一场看似普通的风寒,却夺走了他的性命。
……
那日,历书上写着:忌诸事,宜安葬。
既是诸事不宜,又为何独独适宜安葬。洛影当时觉得,这历书如此自相矛盾,大约是个假的,不信也罢。
待到送葬的队伍离去后,柳留独自跪在父亲的坟前,抿着嘴,不发一言。
洛影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拨弄着脚下的石子。
她是亲眼看着柳伯父离世的,那是柳留在这世间最后的至亲,就那样突然倒下了,再也没有站起来。早年逃难途中,洛影见过很多人在她面前死去,有痛苦的,有安详的,却从来没有这般感同身受过。
人生须臾,转瞬间就归于尘土。
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圣贤,最先将世人比作蝼蚁的。如今看来,真是十分恰当。自己身后埋葬的这些魂灵,可不就像蝼蚁一般,生前忙忙碌碌,漂泊于尘世间,死后安安静静,埋葬于黄土中。
洛影的心头,不禁升起一股苍凉之感,压抑的喘不上气来。她看着远处暮霭沉沉,心中泛起无限的惆怅。
她不禁疑惑:既然,世间万物皆不过浮云,那么经此一遭,又是所为何事?
下山的时候,洛影想着:下次来看望柳伯父的时候,应该备些青梅酒,再备些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