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即将爆发的敌意,不顾穿鞋就气势汹汹地冲出房间去开门。门外的人竟然是关宜同,她同样满脸不悦,门内外的怒意对冲,二人大眼瞪小眼。
“陈辛觉人呢?”她挂着青黑的眼圈,粉底也脱了一大半,五金配饰执着地挂在耳朵上,看起来像宿醉的青春期小孩。
“陈辛觉!”季归豫顿时找到了起床气的发泄对象,转身走向陈辛觉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被子一丝不苟地叠在床头,简易书桌上堆着一大排书,空气里有股樟脑味。东西好像都一如既往地整齐陈设着,就是住客不知去向。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纳闷道:“今天出门也太早了点,不应该啊……你给他打过电话了吗?”
“要是能联系上,我还需要跑上门来吗?”她捋了一把奔波途中散乱掉的头发。
“可能一大早出门了?你找他什么事啊?”
“昨晚上有一篇论文得交稿,我提醒过他的,这时候给我玩失踪……对方催稿都快催疯了。”
“啊?他以前不是特别尽职尽责么?这回什么情况啊?”
“我不知道,”她侧身走进陈辛觉的房门观察了一遭,“他昨晚上有没有回来啊?”
“这我还真不确定,我昨天回得挺晚,洗了澡就直接睡了。”
关宜同径直走进厕所,眯眼对着镜子前的牙刷细看,表情逐渐由不满转换为忧虑:“季归豫,你过来一下。”
他跟着走进那狭窄的空间,默默把自己的刮胡刀从陈辛觉的杯子里拿出来:“怎么了?”
“牙刷和杯子都是干的,要么他起床不刷牙,要么他根本没回来。”
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意识到问题所在——一个没有社交生活且没有闲钱的人,泰半不存在外宿的理由。
这一推论尤其适用于陈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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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看起来十分健康美味的意大利面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介舒端正地坐在一旁,因宴请者还在前方勤快地开着水洗洗刷刷,她迟迟不好意思开席,两条袖子在桌下接通,手指藏在运动衣里玩起了自我拉勾的无聊游戏。
俞庄嵁用挂在柜门上的格纹手巾擦干了手,才不紧不慢地坐下,拿起叉子卷了一小撮面。对面的人见他默许,也随即开始往嘴里送东西。碳水化合物本就能令人愉悦,更何况他手艺确实不错,这同时令她怀疑:之前送来的那几块牛排根本是故意选用了不新鲜的食材,还故意没好好放调味料,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你学校那边没事吗?”她咽下一口面,小心探问。
“我等会儿就走了。”
介舒当即抬眼道:“你去哪里?”
“回家啊,被追杀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你就这么走了,要是他们找过来呢?”
俞庄嵁的脸色渐渐沉下:“至少我没有直接把你扔在路边,不是吗?”
那事件的残余泡沫荡漾开来,介舒默默放下餐具,肩膀颓丧地向前小幅倾斜。
“当时我没得选,我爸本来想杀了你的,要是不那么说,可能他就直接动手了。”
“之后你找过我吗。”明明是问句,话语里却没有疑惑的情绪,答案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我能怎么办?”
俞庄嵁也不再进食,后靠在椅背上,视线越过介舒,远眺着窗外渐渐明亮起来的蓝色天空:“我一有空就坐在福利院的栏杆边上,看着外面的陌生人来来往往,明明知道那样很蠢,还是忍不住想去确认路过的每一张脸。”
没能沉住气,鲁莽地透露了自己的凄惨又卑微的过往,这事儿搞得他挺心烦的,因此,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介舒放下叉子,细长的金属并不听使唤,直接滚下桌面,砸到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砸击声。她乱糟糟地掀开桌布,钻到木桌底下想去捡它。桌布所笼罩出的一小片黑暗,像是突如其来出现在她眼前的安全空间,长久的疲惫无助与深重的忏情使她无法动弹。
她仿佛能看到庄嵁日复一日地坐在同一个地方,落魄又绝望。
只为了给她一个机会。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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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板底下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俞庄嵁将椅子向后挪出半米,一把掀开了桌布。介舒就这么锚在地板上半晌不动,眼皮子耷了,将下半张脸埋进Yin影里,神色如外面密布的Yin云般黯淡。
“不就在你脚边?”他垂眼就看见了那把朝天躺平的无辜叉子,见介舒还是像被按了静止键,他干脆自己蹲下去捡,一时忘记了未愈合的伤,指尖碰到金属表面的瞬间,没来得及对骤然降临的撕扯痛感作出反应,他的大拇指就被一把握住。
“你在干什么?”他全身机动,表现出一种别扭的讶异,因前夜低烧而低哑的声音陡然亮了一度。
介舒感觉到手心里的那两段指节,连带着虎口、手腕都猛然僵直,但她仍然没有松手,喃喃自语道:“抓住了,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