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落下的时间点几乎和俞庄嵁握上门把手的动作同步,他轻叹一口气,收手插进口袋。
介舒看了一眼窗外,点头的模样略献殷勤:“我也觉得。”
突然多出的时间,仿佛在庞大的流逝中选定了一段空档进行慢速Cao作,令置身其中的人有些无所适从。不算宽敞的地方,一个插着兜站在门边,一个背着手靠在水池旁,又莫名有种主客颠倒的意味。
俞庄嵁轻咳一声,几步迈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打开了挂在墙上的迷你电视,古早英剧的搞笑对白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他感觉到沙发那头一沉,余光里的人影温驯地坐下,脸朝向他,好像是想问点什么,但他故意没扭头看她,手肘搁在扶手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屏幕,前所未有地专注看了一会儿电视。
那张脸转过来又转回去,断断续续重复了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酒……我能喝吗?”
此问着实出人意料,他侧头,某一瓶他珍藏许久的马尔贝克酒,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抱在了怀里。
“你翻柜子了?”
介舒讪讪一笑,随时做好卑微道歉并把东西放回原位的准备:“我之前想找有没有做早餐的食材……毕竟你发了一晚上烧,又失血过多,肯定要补充营养……无意间就看见了。”
俞庄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人说起谎来真是宛若旁观者,巨细靡遗——刚才他走进浴室,一照镜子就发现自己已经忍痛忍得满头冷汗,可她抢盘子的时候明明就站在眼前,那么明显的异常都没发现,要不是他后来又换了一次药,痛到死去活来变了脸色,她可能连那句“伤口还好吗”都不会想起来要问。
介舒殷切地询问与等待之后,只在俞庄嵁的脸上找到了一丝鄙夷与愠怒。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她很久没做了,那一点死皮赖脸的勇气顿时被他的无言所击溃。
她自觉抓着瓶子起身,手心不知道哪来的汗,一眨眼的功夫,酒瓶就在响彻天际的碎裂声中,炸成了2D的烟花,定格在地板和毛毯的交界线上。
一半猩红,一半乌黑。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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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短暂的一刻,介舒做好了抛弃尊严跪在那堆碎玻璃渣上的准备:“我错了!”脱口而出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双手抱着头,胆小得有些可耻。
俞庄嵁不知从那里迅速捏来了一块布,俯身扑在血案痕迹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碎片周围缓缓扩大覆盖面积的酒红ye体,企图用那块迷你又轻薄的方巾去阻止地毯上酒渍的蔓延。当方巾一角接触到绒面,徒然浮现出褐色手指印时,他意识到一切为时已晚。他可以预见到,这块地毯此后无论怎么清洗,哪怕颜色一点点变淡,这块发散状污渍都会永远顽强地留在上面,比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东西都更醒目——至少对他而言。
“走开。”他眨眼时感觉到了眼球的干涩。
“你……你先别碰,我拿块毛巾来收拾玻璃。”介舒迅速转身去找浴巾,却听到一声短促而轻声的哀嚎,她有些怀疑那是自己的幻听,于是又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
沙发,是沙发。迟钝如她,也很快发现俞庄嵁正扒在沙发边缘,对着其上的喷溅酒痕倒抽凉气。
《闪灵》里有一段鲜血在走廊里喷涌的戏,介舒冲进浴室时暗想,如果俞庄嵁的愤怒是无形无色的鲜血,现在这间屋子的每一个平面交界处,一定都在疯狂地往外溢血,这间屋子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鲜红的巨型鱼缸,然后被运送到附近的水族馆里,成为一处独特的展览景点。
如果再往里面加点凝固剂,底朝天那么一倒,她就会变成草莓冻里的一颗人rou;如果这块东西长久地经历风吹日晒,千万年后或许她就是红玛瑙里的人类化石,会被放进标本博物馆里。
俞庄嵁刚忍着疼直起腰,介舒就捧着几块浴巾冲了过来,在他眼里表情和动作都很值得玩味——赔笑的脸上饱含着面对洪灾般的严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后,双手像堵住冒血的枪洞一样死命捂住了那一滩酒泊。
“错了错了错了,”她用那堆浴巾盖住了刺目的痕迹,挤着眼睛对他悲伤微笑,“我都给你弄干净,这酒多少钱……我赔?”
面对面,距离很近,他非本意地目扫过她角度向下的睫毛,以及那张殷勤道歉的嘴。
“你那些零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说着,他一把抢过毛巾。
介舒想这酒价钱肯定不菲,搞不好要赔得她倾家荡产,于是立即顺着台阶下来,闭嘴表示接受。
在沉默中擦地的那几分钟时间里,介舒突然记起了小时候他们一起闯祸(多数由她一手主导)之后着急忙慌善后的场面。比如偷偷开着庄嵁他爸的游艇出去玩,一口气飙到没油漂在湖心,凭仅存的一把桨,从天亮划到天黑才靠岸,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庄嵁也不敢告诉大人白天是上哪儿玩去了。事情本来是能瞒到最后的,不料他那个小身板划了一下午船,当晚就开始发烧,扁桃体发炎,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水米不进,大病一场,连躺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