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个新鲜玩意。”崔太后转念一想,这影子屏风这般复杂,若非有所准备,岂敢上来献艺,遂面色略微转晴,“看来是下了些心思的,也算她有些眼色。”
一侧的封瑕看到蓝后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便道:“莫不是有什么惊喜?”
“陛下且看着吧。”
“卟”一声折扇敲桌子响,金华殿中众人俱寂,殿内烛光挑暗,唯余屏风上有一男一女两个皮影人。
略带靡哑的女声自屏风内传出,平铺直叙开一桩故事。
“却说某年某月,有富商齐某乃回家奔丧,兼与同族兄弟争夺家产。回京路上,在布庄遇见一佳人薛氏,与薛氏相处多日后,娶其为妾,养在当地,因富商齐某还要仰仗家中悍妻的家世为自己争夺家产,又唯恐此去遭同族兄弟谋害,便在回家前将一半身家托付于薛氏,嘱咐她等他争夺家产成事,便回来接她,期间切不可与他人说任何关于自己之事,为确保稳妥,又将薛氏之事交给手下一掌柜,命其不时看护薛氏,以免人财两失。”
“齐某离开后,薛氏便有孕,十月后诞下一女。久未见情郎,薛氏十分想念,更想让齐某见见自己的女儿,但齐某留下的下人看管她甚是严苛,让她被圈禁在小小的宅院里不得出。”
皮影从成双成对,到女人抱子独守空房,哀婉不已。
“齐郎啊齐郎,你为何不来见我?莫不是城中有那千金贵女,还是家财万贯,好叫你迷了眼?忘了几十里城外,还有我这么一个红颜?”
“年复一年,倘若囡囡将来要问阿爹何在?我要如何作答……再等下去,等到我容颜衰老,你岂不是会忘了当年卿卿之言?”
“我且得逃出去,趁着年华尚早,带着女儿去见见你,你见了她,必会可爱可怜。”
披头散发的夫人趁夜钻出高门大墙,坐着牛车赶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城池中。
一片片上都气象,叫抱着孩子的薛氏左顾右盼,很快便在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院前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影子。
“齐郎!齐郎!”薛氏扑上去,泪水纵横,“你可还记得我?”
然而那齐郎却好似不认识他一般,身后妇人质问道:“夫君,这是哪路的小蹄子?怎还抱着个小娃娃,莫不是背着我在外偷情?”
正妻的质疑让齐郎迟疑了,他厉声道:“我堂堂王孙,岂认得这疯妇!莫不是抱着孩子来骗钱的,也不照照镜子,你算是什么南秦北珠,也敢到我们这般门庭中打秋风!”
“打出去就是,看她年轻可怜,莫下手重了。”
正妻暗示之下,仆役下手极狠,几个耳光抽下去,在薛氏脸上硬生生抓出几条可憎的疤痕,随即便扔了出去。
薛氏抱着孩子,凄凄惶惶地走在回家的道上,齐郎交代过的掌柜带着人搜山检海地找到了她,又将她关回了宅院里,并对她言说——今后你便是掌柜的外宅,女儿自也要随他姓。
薛氏再次被关了回去,那齐郎回来看过她一次,却被她脸上的丑陋疤痕吓了回去。
“你已再不复青春貌美,便是我想娶你为正妻,怕你也争不过府中那些千娇百媚的姬妾。念你诞育女儿有功,荣养你天年,也算是我对得住你了。”
自此之后,齐郎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而薛氏浑浑噩噩几年,容颜逐渐衰老,三十余岁便有了四五十的样子,而见她老实,掌柜也不再拘束她的行动,便放她上山礼佛。
“……行至崖边,薛氏想起多年以来种种,便有了寻短见的想法,但却被一个尼姑救了下来。薛氏见这尼姑仙风道骨,万念俱灰之下,便跪下来请求尼姑渡她出家。”
“尼姑却道:我见施主尘缘不该绝,不如且引施主入庙中拜过真神,待真神下了法旨,说夫人可以出家,那便出家。”
薛氏迷茫中,被尼姑带去庙里,云山雾绕间,被引入了一处石洞中,在洞中,她见到了一座恍如神仙妃子般倾国倾城的神像。
她暗忖,倘若自己有这神仙十分之一的貌美,必会被齐郎如珠如宝地珍重着。
“天女娘娘在上,民女一生飘零,因容颜尽毁,为郎君所负,眼下尘念已绝,望娘娘能允民女了断尘缘。”
诚信叩首再三,天女娘娘神像忽然发话,对薛氏道:
“你此一生坎坷,但有凤命在身,倘若眼下便却了尘缘,便是将凤命让与他人,你可甘愿?”
凤命这二字一出,宴席末尾的尹芯陡然身形一震,连眼底积蓄的怨毒都忘记了,呆呆地看着屏风的方向。
大多数嫔妃们听得津津有味,只有少数几人听出故事里意指非凡,纷纷停了杯箸。
便听屏风中的夏洛荻继续道:
“薛氏多年以来已蹉跎麻木,眼瞧着毁容的自己,虽然怨恨齐郎薄情,但心里却始终牵系着当年的柔情蜜意。便问道,民女坎坷半生,貌丑不能得郎心回头,如何还能得那尊贵的凤命?”
“天女回曰:你且看着罢,当年毁你容貌的正妻,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