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王长安府邸。正是换季时候,气候变得无测,一会儿的艳阳天就能换作狂风骤虐,冷意来得猝不及防,泼天的寒气直叫人哆嗦。十六日就是个教训。王长安被寒赋点名,留下观刑。先前在殿前因口无遮拦,妄议同僚的十来个官员都被清算出列,依照内侍的引导,俯身趴地,再一个个,由衙役举棒挥打。廷杖之刑,由于人体五脏近脊,所以遭此刑罚之人,不是惨死便是重伤。哪儿能轻易用在朝廷命官之上。可偏偏寒赋说一他就不能提二。十五杖,可真是下了狠手。王长安端坐着主位上,旁有内侍奉茶,耳边凄厉嚎叫,他一口都喝不下,微皱着眉,满眼疼惜地看着眼皮子底下躺着的这十来个人。他本是有些气恼的,没想到寒赋竟有为仇红出头说话的一天,甚至不惜对这些手足同僚用上了廷杖之刑。寒赋的态度让他一时警铃大作,一向视仇红为死敌的人,如何朝夕之间态度转变,竟愿意为了她责罚群臣?王长安想不通,莫非不知何时,这两人已经沆瀣一气,珠胎暗结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两人为敌时,他大可步步为营,一个一个分开解决,但若这两人联合起来互相照应,那哪里还有他能兴风作浪的份?这是万不能发生的事,他清楚明白,自己必须做些什么,让他们保持从前的敌对,才能为漳州派进一步兴盛扫清障碍。不过,他转念一想,看向了眼下这些受罚的人。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孔,有他漳州派的,比如那个咬着牙不与他对视一眼的程超;也有中立的,几个吏部的熟面孔;自然也有寒相的人,和裴照川那小子的心腹。尽管在挨这十五杖之前,他们都各自奉主,政见不一,但挨过这要人命的十五杖之后,无论他们从前奉谁为主,在将来都会有一个统一的敌人。仇红。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本来他只想着,让程超在朝中为边缘仇红而造势,却不想凭空落下一场杖责,表面上堵了风言风语,实际上这些皮rou之苦,只会让这群心有不忿的官场人物,更加心怀不满。寒相还是太狂妄自大了,也是,他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又怎么会低下身份去算计在他眼里分文不值的人心呢?王长安想到此处,面上盈盈露出些笑意。他那日亲自陪着最后一个受完刑的官员出宫,已经是寒气初降,他不紧不慢地让出轿辇,先将人妥当送回府中,自己则在寒风中冻着,果不其然第二日便染了风寒,一病不起。第二日还未醒来,已经下朝的朝中百官,有前往拜访的,有送礼问安的。王长安十分满意,觉得自己往寒赋送来的廷杖之刑上,又成功添了一把苦rou计的火。就是染了这场风寒,那也是物超所值了。本想拖着病体见一见这些来拜访的官员,外头的探子突然来报,说本来该今日入京带进王府的人,竟然凭空消失,不知所踪了。王长安将来见的官员都婉拒了,以病容唐突,恕不见客为由。本就脆弱的身体受了这一击,竟真的如他传出的那般,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到今日,已有半月未出过府中。王长安在榻上想了半月,那个人竟这么平白无故丢了,丢得出乎意料,猝不及防,将他本来的计划打得全乱,他要如何交代?而偏偏又不是随意丢了个人那么简单。他费了大力气才叫赵敏松口,愿意冒险去俘虏那祝氏王的亲子,祝云破。本想着以此做要挟陷害仇红的后手,派了大队人马,从羲和关入关开始,就密切地关注探察着,不能出一点差池。可偏偏眼看着要到了京城,他等待已久的杀手锏就要安稳地到他掌心,为他所用,结果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竟然把人弄丢了!“大人属下不知,那明明是我们的人,也与我们对上了暗语,可偏偏他们并没将人带给我们,我们反应过来不对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找不到一点踪迹了。”借口,通通都是借口。他听不下任何解释,祝云破的失踪让他辗转反侧,若他死了还好办,若他还活着,落到了仇红或者她爪牙的手里,那他千辛万苦将他俘虏还有什么用!他气不过,从榻上起来,身子仍不大爽利,口干舌燥,想寻些水喝,杨知微缓着步子从外头进来,手里奉茶,一身浅粉襦衫,人活泼又Jing神,眉眼带笑地冲他一礼。王长安敛了怒意,杨知微目不斜视,直直往他走来。“干爹可觉得身体好些了?”赶过来扶着他起身,顺道送茶,替他揉着肩膀。
“恐怕是还需再休养几天。一把老骨头了,病不得。”“哪儿的话,干爹不老,如何能这样说,知微才不听呢。”杨知微是娇养大的,讲话行事颇有一番惹人怜爱的娇气,即使是刻意说讨好话也并不唐突,简简单单就把王长安的怒容哄得眉眼带笑。他这个干女儿,终究是体贴的,他自病了就主动从林府过来侍奉着他,任何事都亲力亲为,不让下人插手。就连为他守夜,也不假手他人。正事上的不顺,王长安是不会牵代到家人身上的,更何况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干女儿,又如何能在她面前动怒。被杨知微纤手捏着肩膀,那点怒气更烟消云散了。正闭目养神,外头一道通报的声音传来。“老爷,程大人求见。”捏他肩膀的手听了,杨知微懂规矩,打算离开,让出空间给他们谈事。“无妨,你留下。”王长安叫住了欲走的人,她也不忸怩,寻了个位置坐下,等着程超进来。程超步入室内,一身的药气浓重,但人看着Jing神了些,那日杖责为了掩人耳目,他安排了衙役,让程超伤得最重,导致